就在他扶起一個摔倒的老婦人時,余光瞥見那個小乞丐停下了腳步,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望著這邊。四目相對的瞬間,蕭如雪仿佛看到了記憶中那個活潑可愛的柳樂。
“樂兒!”他情不自禁地喊出聲。
那一刻,小乞丐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但還未等蕭如雪說出下一句話,一個彪形大漢已經流星般出現,一把將小乞丐夾在腋下,動作嫻熟得令人心驚。
“保護王爺!”劉大勇這才反應過來,帶著衙役就要上前。
但那大漢身手矯健,幾個起落便翻身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多時的牛車。車夫顯然也是同伙,立刻揚鞭催動牛車,轉眼便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蕭如雪心急如焚,正要追趕,那輛肇事的板車卻又一次擋在了他的去路上。這一次,倒下的行人更多,哭喊聲此起彼伏。
“王爺!”劉大勇急得直跺腳,“要不要派人去追?”
蕭如雪環顧四周,梅縣的街道縱橫交錯,人流如織。那牛車早已不知去向,就算派人追查,恐怕也是大海撈針。
“先處理這里的事。”蕭如雪強壓下心中的焦躁,“把那個被抓住的小偷帶來。”
被抓獲的小賊同樣是乞丐打扮,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蕭如雪仔細打量著他,發現這孩子眼神呆滯,面無表情,完全不像個正常人。
“說!你們是什么人?那些孩子都被帶到哪里去了?”蕭如雪沉聲問道。
小賊卻只是木然地看著他,既不說話也不做出任何反應。
“王爺,這孩子是個啞巴。”劉大勇湊上前小聲說道,“我們抓他的時候就發現了,他連字都不會寫。”
蕭如雪眉頭緊皺。這時,知縣得知東陵王親臨,連忙帶著一眾官員趕來迎接。看到現場的混亂,知縣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王爺......”知縣戰戰兢兢地行禮。
“這些乞丐是什么來歷?”蕭如雪開門見山地問。
知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猶豫片刻后,長嘆一聲道:“回王爺的話,這些乞丐在梅縣已經盤踞多時。他們不僅要飯,還經常偷盜行竊。我們查到他們背后有人操控,但每次抓捕都撲空。不止梅縣,周邊幾個州府都有他們的蹤跡。”
“這些孩子......”知縣聲音越來越低,“多半是被人毒啞的,有的還被打斷了腿。我們也想送他們回家,可問不出身世。送去善堂,沒幾天就又逃了出來。”
“混賬!”蕭如雪勃然大怒,“這么大的案子,你們就這么放任不管?”
在他的逼問下,知縣才說出實情。原來這些人打著丐幫的旗號,個個身手不凡。官府曾經強行抓捕,結果損失慘重,后來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蕭如雪當即以瀆職之罪處置了知縣,隨即展開全面調查。他一面派人去云岫山通知柳婉婉的師父聯系丐幫幫主,一面親自帶隊追查這些孩子的下落。
經過丐幫的調查,終于發現這伙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丐幫中人,只是借用丐幫的名號,專門拐賣兒童逼迫行乞。他們會用毒藥毀掉孩子的聲帶,有時還會打斷他們的腿,讓他們更容易博得同情。
“王爺追查了整整一個月。”劉大勇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從梅縣到安陽,又從安陽到云州,終于在一個地下窩點找到了那個孩子。”
“可是......”劉大勇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柳婉婉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
“那孩子已經被毒啞了,右腿也瘸了。王爺問他是不是柳樂,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對王爺十分抗拒。每次王爺靠近,他要么撞墻自殘,要么就發瘋似的咬人。王爺擔心帶他回京路上會出事,這才請姑娘您走一趟。”
柳婉婉聽完整個過程,只覺得心口發悶,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不可能......”
樂兒明明已經死了,她親眼看見錢風抱著他那血肉模糊的頭顱。那一幕至今仍在她的噩夢中不斷重現,每次想起都讓她心如刀絞。
翠環的手在發抖,包袱幾乎要從她手中滑落。她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看著柳婉婉的眼神中帶著恐懼,又帶著一絲希冀,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姑娘......”翠環的聲音也在顫抖,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柳婉婉接過包袱,心跳如雷。她的手指微微顫抖,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幾乎窒息。包袱里的東西并不重,但此刻卻仿佛有千斤之重。
當時府中清點人數時明明一個不少,所有的家生子、小廝、少爺小姐都在。
而且那具尸首上的衣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她親手挑選的料子,親自設計的款式,是她回娘家時,帶給侄兒侄女們的衣裳。
記憶中,那天陽光正好。她坐在庭院里,看著孩子們在花園里追逐嬉戲。樂兒最是調皮,總喜歡躲在假山后面,等別人經過時突然跳出來嚇人。
“翠環,我得去看看。”柳婉婉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天際,那里烏云密布,仿佛預示著什么。“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我必須去。你去碧波閣,把樂兒的那把彈弓拿來。”
“就是那把刻著名字的?”翠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哽咽。
“對,木杈上涂了紅漆的那把。”柳婉婉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掌心。
翠環轉身就跑,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在石階上。她的膝蓋磕在臺階的棱角上,頓時鮮血直流。她顧不得疼痛,一瘸一拐地繼續往碧波閣跑去。
柳婉婉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自從滅門之禍后,翠環就一直陪在她身邊,從未離開過。
院子里的桂花開得正艷,花瓣上還沾著晨露。這是樂兒最喜歡的花,每年開花時節,他總會爬上樹,摘下最漂亮的花朵送給她。
很快,翠環帶著彈弓回來了。她的裙擺上沾滿了泥土,膝蓋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柳婉婉接過彈弓,手指輕輕撫過上面刻著的“樂兒”二字。木頭上的漆已經有些剝落,卻依然能看出當初涂抹時的用心。那是樂兒五歲生日時,她親手為他做的。
“翠環,你的膝蓋......”柳婉婉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傷勢。
“不礙事的,姑娘。讓奴婢陪您去吧。”翠環抓住柳婉婉的衣袖,眼中含淚。
柳婉婉搖搖頭:“我自己去。流星日行千里,帶著你反而會慢。”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