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將絲線放下，目光若有所思：“夜先生，這種絲線在外頭可見得少？”

蘇妙彩注意到，就連夜攬月的徒弟陳默都不認得這東西，那會兒可沒少和他們一塊絞盡腦汁。陳默站在師父身后，臉上寫滿了困惑。

“確實罕見。”夜攬月點頭道，眼神中流露出追憶之色，“這手藝難得很，用處也不大，慢慢地就消失不見了。如今也就是些走江湖賣藝的，會用來表演些絕活兒。”

說著，夜攬月忽然轉向蘇妙彩，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姑娘可看過雜耍賣藝？”

蘇妙彩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眼睛一亮：“看過呀！”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興奮，仿佛回到了童年時光。

“都見過些什么？”夜攬月的語氣愈發溫和。

“胸口碎大石、油鍋取物、赤腳過火山...”蘇妙彩掰著手指數道，聲音清脆悅耳。

她的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令人驚嘆的表演。

夜攬月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些看著神奇，其實都是些障眼法罷了。就像你們這次遇到的案子一樣。”說著，他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妙彩一眼。

蘇妙彩被看得莫名其妙，心里直打鼓。難道他要收我當徒弟？可我對胸口碎大石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啊。她的眉頭微微蹙起，臉上露出幾分困惑。

陸崢敏銳地察覺到了夜攬月的異樣。

從坐下吃飯開始，這位大師對蘇妙彩的態度就格外和善，遠超過對待一個普通手下的程度。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心中暗自思忖。

“夜先生，如果我這手下有什么問題，還請直說。”陸崢開門見山道，聲音中帶著幾分凝重。

蘇妙彩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這陸崢說話也太直了。她倒想瞪他一眼，可想到人家請吃飯，只好忍著。手指在桌下悄悄掐了掐大腿，才勉強壓下這股沖動。

“沒什么問題。”夜攬月笑道，目光依舊溫和，“只是好奇蘇姑娘對這些雜耍的奧秘，可有了解？”

蘇妙彩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忽閃著：“我知道啊。”

她的語氣輕快，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哦？”眾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就連一直沉默的陳默也不由得向前湊了湊。

“這些不都是障眼法嗎？要是真的，那不成了妖怪了。”蘇妙彩理所當然地說道，聲音清亮。

夜攬月贊許道：“那你說說看。”

蘇妙彩看了眼陸崢，見他點頭，便道：“像是從滾燙油鍋里取東西，其實是在鍋底涂了醋，上面再倒油。醋一沸騰，看著像油在翻滾，其實油還不燙呢。”她說得頭頭是道，仿佛親眼見過似的。

“赤腳走火炭也有訣竅，先在火堆里撒朱砂和硼砂，這兩樣遇水就吸熱。人身上出汗或沾水，走過去時水汽會形成保護層。”她的聲音越來越自信，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陸崢和韓砂聽得新奇，不時點頭。

夜攬月卻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這些雖是小技巧，但外行看來卻是神奇。蘇姑娘怎會知道得這般清楚？”

“我曾經住在一戶人家隔壁，”蘇妙彩說，聲音中帶著幾分懷念，“他原先在江湖上靠賣藝謀生，后來受傷就定居下來了，小時候常給我講這些故事。”

陸崢的眼神忽然變得古怪起來，目光在蘇妙彩臉上停留了片刻。

蘇妙彩心里一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她的手指下意識地絞在一起，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陸崢為什么會對她的話產生懷疑？他們才認識沒幾天，就算玄衣司查她的底細，也不可能查到十年前的鄰居吧？

不過陸崢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蘇妙彩也就將這個疑惑壓下。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夜攬月又夸了蘇妙彩幾句，才對陸崢說：“陸大人，今日這事，算我幫了你一個忙。”他的語氣意味深長，仿佛這句話另有所指。

“夜先生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開口。”陸崢立刻表態，聲音誠懇。

臨睡前，夜攬月看著陰沉的天色說：“明日有大雨。”窗外的風聲嗚咽，仿佛在印證他的話。

蘇妙彩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看陸崢鄭重其事地道謝，才恍然大悟。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大雨天氣，正好可以實地測試那根絲線的效果，重現秦芷遇害時的場景。

第二天告別夜攬月回到玄衣司，眾人稍作休整就冒雨前往馬府邸。

這宅子本該做場法事就能重新住人，但現在王遠東已經被抓，這里算是徹底廢了。不管賣多便宜，也不會有人愿意買下這兇宅了。

破敗的院落中，雨水順著瓦片滴落，在地上積成一個個小水洼。

蘇妙彩站在月影亭前，任由冰涼的雨滴打濕全身。她的目光凝視著眼前這座古樸的建筑，心中泛起陣陣苦澀。

濕透的衣衫緊貼著身體，帶來一陣陣寒意。她緩緩摘下蓑衣和斗笠，雨水順著發絲滑落。月影亭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孤寂，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

這里，就是秦芷離開人世的地方。

蓮心池里一片狼藉，為了尋找那截黑綢，所有的荷葉都被拔得七零八落。

殘枝斷梗漂浮在水面上，隨著雨點的敲打起起伏伏。池水泛著暗沉的顏色，就像蘇妙彩此刻混沌的心緒。

她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目光有些恍惚。雨水模糊了視線，卻模糊不了記憶中秦芷最后的笑容。那個總是開朗活潑的姑娘，怎么會選擇用這種方式告別？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忙著料理秦芷的后事，照顧失魂落魄的秦母。沒有失聲痛哭，也不見激動失控，只是默默地承擔起了一切。

“你這樣下去會生病的。”陸崢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和。

蘇妙彩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雨水從她的發梢甩落：“生病總比死了好。”

陸崢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身邊：“秦芷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感激你的。”

“不需要感激。”蘇妙彩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這是我應該做的。而現在，我要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