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霆雙手奉還破云弩,她接過遞給柳長風:"謝先生是否為小四之事而來?"
"小四公子聰慧確實出乎謝某意料。"謝云霆眸底浮現溫潤笑意,談起小四仿佛長者般帶著幾分欣慰。
"謝先生于秦家有恩,小四知道分寸。"秦望溪轉頭對柳長風頷首示意。柳長風會意,悄然退下。
"謝先生有話直說即可。"她平靜道。
謝云霆望著她的目光柔和深邃。他解開身上斗篷披在秦望溪肩上,垂眸為她系帶。略帶剝繭的指腹不經意間掠過她的下顎,她本能地躲閃,卻見謝云霆垂著眼睫,動作溫和又輕柔。
"謝先生……"她想要阻止,卻被謝云霆不由分說地攥住了手。
四周寒風呼嘯,雪花紛飛,火光灼灼。兩人人影交疊,耳畔只剩旌旗獵獵作響。
她整個人被陌生的男子氣息包裹,鼻息間是淡雅低斂的沉水香。她想抽手,卻被謝云霆大手牢牢包裹。
四目相對,男人猶如刀斧雕刻的五官棱角分明,眼瞼深邃,高挺的眉骨更顯輪廓深刻。火光搖曳中,他仿佛有著傾倒眾生的沉穩魅力。
她耳根滾燙,呼吸一滯,手臂不由自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若非方才練武太久,面頰早已燒得通紅。
謝云霆靜靜注視著她,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
"怕我?"他嗓音沙啞。
她穩住心神,坦然回答:"男女有別。"
謝云霆這才緩緩松開她的指尖,溫醇的聲音坦然道:"我運送的貨物,的確不是香料,而是草藥、鹽、鐵兵器。"
"是年前,大燕向大魏高利借的那批?"她反應極快。
年前大燕水患旱災肆虐,本就貧瘠的國土更是雪上加霜。大燕曾向各國求援,卻只有素無來往的大魏愿意高利相借。
謝云霆沒有隱瞞,頷首道:"東西原本分六路送回大燕,一路糧資兵器已被匈奴截獲。如今大燕式微,不能與匈奴較量。各國虎視眈眈,恨不能大燕就此滅亡。謝某這才不得已將六路歸一,鋌而走險從大魏境內而行,由謝某私人護衛送回。"
秦望溪心中了然。如今西陲戰況焦灼,糧食五谷還好說,但兵器與鹽鐵這類官府禁止百姓私自販賣之物,越靠近西陲盤查越是嚴苛,必不好通過。
謝云霆這是想借太子的勢,隨同大軍一路將糧資兵器送至與大燕接壤的安陽城。
秦望溪沉默片刻,"謝先生與大魏......"
"商人逐利,無關國事。"謝云霆打斷道,目光如炬。
秦望溪凝視謝云霆,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時候不早,秦姑娘該休息了。"謝云霆輕聲道。
秦望溪點頭,"謝先生也早些歇息。"
兩人各自回了營帳。
次日清晨,大軍繼續前行。秦望溪騎馬走在隊伍中,目光時不時掃向謝云霆的車隊。
"長姐,你在看什么?"秦錦筠湊近問道。
"專心趕路。"秦望溪淡淡道。
隊伍行至一處山澗,前方傳來喧嘩聲。秦望溪策馬上前,只見謝云霆的一輛馬車陷入泥潭。
"秦姑娘,勞煩借道了。"謝云霆拱手道。
秦望溪瞇眼,"謝先生的車隊,竟會如此不慎?"
"商旅在外,難免遇險。"謝云霆笑道。
秦望溪揮手,"讓開道路,助謝先生脫困。"
很快,馬車被拽出泥潭。謝云霆再次拱手,"多謝秦姑娘。"
秦望溪點頭,"謝先生小心行路。"
夜幕降臨,大軍扎營。秦望溪站在營帳前,凝視著各營帳篷。
"長姐,喝些暖暖身子。"秦錦筠端著熱湯走來。
秦望溪接過,輕抿一口,"小四,你覺得謝先生如何?"
秦錦筠眼睛一亮,"謝先生風度翩翩,才智過人......"
"我是問你,覺得他可信嗎?"秦望溪打斷道。
秦錦筠一愣,隨即認真思考起來。"長姐,謝先生雖是商人,但行事不似尋常商賈......"
"繼續說。"秦望溪點頭。
"他似乎對朝中事務了如指掌,又與太子走動密切......"
秦望溪贊許地看了妹妹一眼,"觀察得不錯。"
秦錦筠猶豫片刻,"長姐,你是不是懷疑謝先生別有用心?"
秦望溪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小四,在這亂世中,我們要先學會保護自己。"
秦錦筠懂事地點頭,"長姐放心,我會小心的。"
秦望溪摸了摸妹妹的頭,"去休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翌日,大軍繼續行進。秦望溪騎馬走在隊伍前列,時不時回頭望向謝云霆的車隊。
"秦姑娘似乎對在下很是關注啊。"謝云霆不知何時已策馬來到秦望溪身邊。
秦望溪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平靜。"謝先生誤會了,我只是在關注整個隊伍的安全。"
謝云霆輕笑,"秦姑娘如此盡責,實在讓人敬佩。"
秦望溪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謝先生隨軍南下押運貨物,真是省錢又安全呀。"
謝云霆目光幽深,"秦姑娘以為呢?"
秦望溪心中一凜,她正欲開口,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報!前方障城,是否入城!"一名士兵策馬上前。
“入城。”秦望溪答道,驅馬向著隊伍的最前方而去。
謝云霆調轉馬頭回到自己車隊中。
夕陽西下,大軍行至障城。秦望溪立于城中演武場,手持破云弩,眸光如炬。她抽出一支羽箭,瞄準遠處草靶。
"咻——"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紅心。
柳長風目光閃爍,聲音微顫:"公子..."
秦望溪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擦去額上的汗珠,又取出一支箭。"再遠些。"她簡短道。
柳長風連忙命士兵將草靶挪遠五丈。秦望溪深吸一口氣,再次拉滿弓弦。箭矢呼嘯而出,依舊穩穩命中靶心。
遠處,幾位將軍默默觀望。雨登峰低聲感嘆:"這箭術,恐怕連她父親都望塵莫及。"
藍卓寧點頭,目光中閃過復雜之色:"秦家血脈,果然非同尋常。"
戚明遠握緊佩劍,回想起昔日征戰。那時的秦望溪,意氣風發;如今的她,沉穩內斂,卻更顯可怕。
夜幕降臨,演武場上箭聲依舊不絕。
次日拂曉,大軍繼續南下。沿途所見,盡是逃難的百姓。有推著獨輪車的壯漢,有拄著拐杖的老人,還有哭喊著要吃食的稚童。
秦望溪攥緊韁繩,眉頭緊蹙。這些都是父親和兄弟用性命換來的子民。她胸中怒火翻涌。
隊伍中,太監孟舟不住的高聲宣揚太子領軍的威名。然而百姓們卻出奇地沉默,眼中滿是絕望。
"沒有秦家將軍,贏不了的。"一位老者嘆息道。
秦望溪聽在耳中,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