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門前一片忙碌,丫鬟小廝來回奔走。院內的石板被仔細沖洗過,地上積水未干,在冬日蒼白的陽光下泛著微光。兩尊威武的石獅子被擦得锃亮,就連門廊下堆積的炭灰也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一輛精致的馬車緩緩駛來。門前候著的下人見狀,連忙閃到兩旁讓路,卻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這雨后的路還真是難走。”沈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目光落在地上星星點點的積水上,眉頭微皺。
“姑娘小心些。”桃兒忙不迭地提醒道,伸手想要攙扶自家主子。
沈玉輕輕擺手,示意不用攙扶。這點高度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畢竟當初在山上可沒少爬高上低。她左手扶著車壁,右腳已經探出車廂。
可就在這時,馬兒突然一陣躁動,發出幾聲嘶鳴。車身猛地晃動起來,沈玉猝不及防,身形一個不穩。
“小心!”桃兒驚呼出聲。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閃過,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扶住了她的腰。沈玉站穩后下意識道了聲謝,這一聲謝卻讓暗衛愣了愣。
沒等暗衛開口,一道幽深的目光射來。秦景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不遠處,那眼神里的寒意讓暗衛識相地松開手,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
沈玉理了理衣袖,小心翼翼地踩著水洼上了臺階。秦景遠隨后跟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嘩啦——”
一聲巨響打破了這溫情的氛圍。回頭望去,只見秦懷元站在水洼中央,渾身濕透,臉色鐵青。更糟的是,一個手忙腳亂的丫鬟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竟拿著抹布往他臉上擦。
“對不起對不起,小的該死,小的這就給大少爺擦干凈!”那丫鬟越擦越慌張,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秦懷元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滾開!”
這一幕實在太過滑稽,沈玉忍不住笑出了聲。笑過之后,她才意識到什么,轉頭看向秦景遠,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原來你也會使這種小手段。”
秦景遠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我這是在幫你出氣。”
“出氣?”沈玉眨了眨眼,隨即恍然大悟,“所以馬車那一出也是你安排的?難怪那匹馬突然發瘋。”
秦景遠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總算還不算太笨。”
“你——”沈玉正要開口,卻見顧媽媽神色匆匆地迎面走來。
“郡主讓奴婢傳話,老夫人已經知道了今日的事,罰大少爺、大少奶奶去祠堂跪到明天早上。”顧媽媽板著臉說道。
沈玉蹙眉:“不是說免了責罰嗎?”
“那是之前的事,現在是新的過錯。”顧媽媽冷聲道,目光在沈玉身上掃過,“帶著大少爺滿街打劫,這罰得還輕了些。”
“那分明是玩笑!”沈玉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再說了,那些商戶也都笑著說無妨。”
顧媽媽面色不改:“老夫人說了,定國公府的臉面都讓你們給丟盡了。”
一番爭辯無果,兩人只得去了望月堂。
西平郡主早已等在那里,一見他們就火冒三丈:“你們可知道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我定國公府的大少爺被女土匪帶歪了!堂堂定國公府,居然淪落到打劫的地步!”
沈玉張口欲辯,西平郡主卻擺了擺手:“不必說了,既然不知悔改,那就跪到明天太陽落山為止!”
“母親!”秦景遠沉聲開口。
“連你也要替她說話?”西平郡主冷笑一聲,“也罷,你們夫妻情深,那就一起跪著吧!”
沈玉氣得直跺腳,被秦景遠拉著往外走。直到出了望月堂,她還在生氣:“你就這么認命?”
秦景遠唇角微揚:“信我,用不了多久。”
祠堂內燭火搖曳,檀香繚繞。秦景遠跪在蒲團上,膝蓋隱隱作痛,他不著痕跡地挪了挪位置,試圖讓自己跪得舒服些。
一旁的沈玉早就坐在蒲團上,左搖右晃,眼中盡是不耐煩。她時不時偷瞄向門外,仿佛在等待什么。
“大少爺,皇上宣您進宮!”門外傳來丫鬟急促的聲音,打破了祠堂內的寂靜。
聽到這話,原本無精打采的沈玉頓時來了精神,眼珠滴溜溜一轉:“這事跟我沒關系啊,我繼續跪著。”說著還故作乖巧地正了正跪姿。
秦景遠轉頭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揚:“那我陪你繼續跪著,后天再進宮。”
“相公真好。”沈玉眨巴著大眼睛,笑容燦爛得像是偷到腥的貓兒。
門外的傳話丫鬟急得直跺腳:“大少爺,皇上在等著呢!”
桃兒從外面沖進來,一把將那丫鬟推出門外:“別打擾我家姑爺姑娘罰跪!”隨后“砰”的一聲關上門。
祠堂內重歸安靜,沈玉悄悄挪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檀香裊裊升起,她昏昏欲睡,直到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才猛地驚醒,手忙腳亂地跪好。
西平郡主推門而入,看到兩人端正跪著的樣子,心頭火氣蹭蹭往上冒,額角青筋隱現。
“母親,”秦景遠開口,聲音溫和有禮,“勞煩您替我向皇上解釋,兒子后天一早必定進宮請罪。”
“你們既然這么喜歡跪,等進宮面圣后隨便跪個十天半月!”西平郡主咬牙切齒,眼中怒火幾欲噴薄而出。
沈玉偷偷看向秦景遠,眼神示意他來接話。秦景遠也看向沈玉,眼神表示還是你來說。兩人你來我往,眉目傳情,把西平郡主氣得渾身發抖。
“大少爺,公公還在前院等著,這可是圣旨啊。”顧媽媽滿頭大汗地上前勸道。她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頭疼得厲害。
沈玉的膝蓋開始發麻,她湊到秦景遠耳邊,柔聲細語:“要不咱們退一步?”發絲輕輕掃過秦景遠的臉頰,帶來一絲癢意。
“怎么退?”秦景遠無奈地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寵溺。
“一個月內不許懲罰我們,不管犯什么錯。”沈玉眨巴著大眼睛,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西平郡主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這哪是退讓,分明是得寸進尺!她正要發作,外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催促聲。
“半個月!”西平郡主咬著牙,面色鐵青,“這是最大限度,你們要再討價還價就一直跪著吧!”說完拂袖而去,帶起一陣風,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沈玉眉開眼笑,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成交,相公快去吧,別讓皇上等急了。”
出了祠堂,春日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沈玉親昵地挽著秦景遠的胳膊:“怎么又宣你進宮?”
秦景遠沉默不語,眉頭微蹙。
桃兒在一旁插嘴:“聽說皇上讓姑爺'滾'進宮呢,要不要奴婢準備些吃的?滾那么遠,得有力氣才行。”她一臉天真地說著。
沈玉忍俊不禁:“傻丫頭,那是氣話,不是真讓滾。”
“不會啊,侯爺讓人滾下山可都是真滾的。”桃兒一臉認真,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秦景遠聽不下去了,轉身就走,腳步急促。
“等等,咱們去買些瓜子,路上看你滾。”沈玉在后面笑著喊,聲音清脆悅耳。
秦景遠頭也不回,幾個起落翻墻離開了。他的身影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轉眼便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