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傳來腳步聲，管事錢叔踱步而來："小姐，箱子我讓人搬進去了，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

蘇沐雨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若不是書院規矩嚴，我真想派人進去照顧大哥。"

"小姐體貼，只是科舉大事，規矩不可破。"錢叔笑著搖頭，"況且大少爺也不會同意的。"

蘇沐雨輕嘆一聲，抬頭望向天邊最后一抹晚霞。她知道錢叔說得對，大哥一向要強，若是知道她想派人跟著，定會不高興。

夜色漸深，蘇沐雨回到房中卻輾轉難眠。燭火在風中輕輕搖曳，在墻上投下搖晃的影子。她從枕下取出一封家書，信紙已經有些發皺，顯然被翻看過多次。

這是前幾日從龍雀鎮寄來的家書，信中說同鄉學子都已入院，特意叮囑她要多照顧兄長。看到這些溫暖的話語，她鼻頭一酸，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

前世高考時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那時的她形單影只，沒有親人陪伴，只能獨自面對一切。而今生有了這樣真摯的親情，反倒讓她更加忐忑不安。

桌上的油燈突然爆出一聲響，火星四濺，驚得她從思緒中回神。正想躺下休息，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雨兒，可還未睡？"是蘇望舟溫和的聲音。

蘇沐雨連忙起身開門，就見大哥一身白衣立在月下。他的面容清俊，眉宇間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大哥這時候來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她讓開門，想請蘇望舟進屋。

蘇望舟卻沒有動，只是抬頭望向天際："不知玉州城的月色，是否如玉帝都一般明亮。"

這突如其來的感慨讓蘇沐雨心頭一緊。玉州城對他們來說并非美好回憶，那里埋藏著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父親在那里病逝，母親也在絕望中離世，留下他們兄妹相依為命。

"大哥今晚怎么突然提起洛陽？"她小心翼翼地問。

蘇望舟轉頭看她，目光溫和卻帶著一絲復雜："雨兒，我有話要對你說。"

蘇沐雨取來湯婆子，兄妹二人在院中涼亭坐下。夜風微涼，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卻吹不散心中的忐忑。

"這些年為了讀書，確實吃了不少苦。"蘇望舟望著遠處的燈火，緩緩開口，"但我從未后悔。"

蘇沐雨心中一痛。她太清楚大哥這些年是如何熬過來的。白天在木匠鋪做工，手上的繭子磨破了一層又一層；晚上還要挑燈夜讀，常常讀到雞鳴。就這樣堅持了十幾年，從未間斷。

"大哥的文章極好，一定能考中的！"她急切地說，聲音里帶著些許顫抖。

蘇望舟卻搖頭一笑："我不是為此事來找你。"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月光下的面容籠罩著一層陰影："雨兒，我有一件事情瞞了你很久。"

蘇沐雨心跳陡然加快，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她腦中閃過無數可能，卻想不出大哥會有什么事情需要隱瞞。

蘇沐雨望著蘇望舟突然變得凝重的神色，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指尖微微發涼。今晚的大哥似乎格外不同，平日里那副溫和從容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嚴肅。

夜風吹過，帶起蘇望舟的衣袍微微翻飛。他站在那里，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如何開口。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冒出。難道大哥對自己...

"還是算了，還是別說了。"蘇沐雨慌忙打斷，聲音里帶著一絲慌亂。

蘇望舟卻已經開口："這事關系到你的身世..."

"其實..."蘇望舟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并非我親生妹妹。"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擊碎了蘇沐雨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她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沐雨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她不敢看大哥的眼睛，只是死死盯著地上的影子。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涌上心頭：為什么她和父母長得一點都不像？為什么從小到大，族中長輩看她的眼神總是怪怪的？

"其實這件事，我和娘本想早些告訴你。"蘇望舟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歉意，眉宇間浮現出一絲愧疚，"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他說這話時，手中的湯婆子晃了晃，熱氣在寒夜中氤氳成一團白霧。

蘇沐雨感覺心口一緊，莫名的不安在心頭蔓延。她抬眼看向自己從小敬重的大哥，試圖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些什么。

"如今你在玉帝都已經站穩腳跟，我們覺得是時候讓你知道真相了。"蘇望舟繼續說道，聲音低沉而溫和。

蘇沐雨心中一顫，臉頰瞬間燒得通紅。方才那些胡思亂想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原來大哥要說的是這個。她咬了咬下唇，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心跳。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幼時她總愛跟在蘇煙身后，學著姐姐的樣子寫字描畫；記得生病時，娘親徹夜不眠地守在床前，用溫熱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額頭；每逢節日，大哥總會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糖果塞給她...

原來，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她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別哭。"蘇望舟心疼地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血緣之外，血濃于水，咱們這輩子都是親人。"

蘇沐雨抽噎著："大哥，我...我只是太意外了。"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秋風中搖曳的落葉。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蘇望舟嘆了口氣，目光中滿是憐惜，"但我們告訴你真相，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自己的親人。每個人都有知曉自己身世的權利。"

蘇沐雨搖了搖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不管我是誰的孩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令我尊敬的兄長。"她靠在蘇望舟肩頭，聲音哽咽。

這句話讓蘇望舟心頭一顫，他輕輕拍著妹妹的后背，任由她在自己肩頭哭泣。夜風吹過，帶起他的衣袖輕輕擺動，仿佛在安撫著這個受傷的小姑娘。

良久，蘇沐雨才漸漸平靜下來。她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氣："我沒事了，大哥。能告訴我當年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