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蓉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七個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她們身上都纏滿了紗布，臉上沾滿血污，有的甚至少了胳膊或腿。這些都是她的親密戰友，是并肩作戰多年的姐妹。

“隊長...”陳禮禮虛弱地叫了一聲，她的右臂只剩下一截，鮮血已經浸透了紗布。

“其他人呢？”陳蓉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聲音顫抖，“另外十二個人呢？”

“都...都沒了...”陳禮禮說著，眼淚夾雜著血污滑落，“我們遭到了埋伏，敵人的火力太猛了...”

陳蓉只覺得天旋地轉，一股巨大的悲痛幾乎將她擊垮。她的膝蓋重重地砸在地上，卻感覺不到疼痛。

她跌坐在地上，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熟悉的面孔。如果她當時在場，是不是就能救下她們？如果她沒有中埋伏受傷，是不是就能帶領大家突出重圍？

“不要自責，隊長。”受傷的隊友們艱難地撐起身子，想要安慰她，“不是你的錯。”

陳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還有七個活著的隊友需要她。她必須堅強，必須想辦法保護好剩下的人。

“你們好好休息，我去弄些吃的。”她咬著牙站起身，朝物資管理部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不能倒下。

然而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長涯哥，第三小隊那邊情況不太好，要不要...”是她的死對頭時馥的聲音，帶著幾分陰險的笑意。

“按計劃行事，明天就...”歐長涯的聲音突然壓低，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陳蓉眼神一凜，抬手敲響了門。她早就覺得最近的傷亡有些蹊蹺，現在看來，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請進。”

歐長涯看著眼前的陳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原來只是來要物資。

他暗自松了口氣，剛才那一瞬的緊張感逐漸消散。還好，那件事應該沒被她聽去。

“陳隊長，快請坐。”歐長涯站起身，走到茶幾旁倒了杯熱水。水汽裊裊升起，在空氣中緩緩散開。

陳蓉面無表情地坐下，目光如刀般直直地盯著歐長涯。她的軍裝上還沾著泥土和血跡，顯然是剛從前線回來。

“歐部長，”她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我的隊員剛從一線下來，傷得很重。”她停頓了一下，“需要物資救命。”

歐長涯和時馥交換了個眼神。時馥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還是第一次，那個高傲的陳隊長用這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說話。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唉，陳隊長啊。”歐長涯端起茶杯，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這幾天的物資都被各個小隊領走了。你也知道，前線吃緊，運輸困難。特殊時期，大家都得忍著點。”

“就一點都沒有了？”陳蓉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們第九小隊四天上了兩次一線，可曾向你要過一粒米？”

她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難道我們連吃口飽飯的權利都沒有？要不要等向邊六回來，我去找他說道說道？”

歐長涯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向邊六，那個一直覬覦他位置的二把手。這個名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你！”時馥拍案而起，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姓陳的，你這是在威脅誰？”

陳蓉冷冷地看著她：“時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打什么主意。別逼我撕破臉。”

時馥臉色大變，慌亂地看向歐長涯，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陽光下，她額頭的汗珠清晰可見。

歐長涯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陳蓉。辦公室里的氣氛越發凝重，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陳隊長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他輕笑一聲，語氣里帶著幾分玩味，“不如你直接問瓦隊長借點糧食？”

“做夢！”時馥尖叫，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慌亂，“我才不會給她！”

“那就沒辦法了。”歐長涯攤手，“你來得太晚了。”

“...水呢？”陳蓉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也沒了。”

陳蓉攥緊的拳頭微微發抖，轉身離開。她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回到營地，陳禮禮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把藏在身下的半個饅頭遞給她。饅頭已經有些發硬，但這是他們最后的口糧了。

韓心悅也把剩下的水給她。水壺很輕，顯然里面所剩無幾。

“隊長...”

陳蓉低著頭，聲音哽咽：“對不起，我沒能...”

“別這樣，隊長。”

“我們能挺住。”

“就是，我們都是...”

話音未落，陳蓉已經轉身跑開。她不想讓隊員們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靠在一棵大樹后，無聲地流淚。粗糙的樹皮硌著她的后背，但這點疼痛與心中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都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她，隊友們怎么會餓著肚子連續上兩次一線。

如果不是她，12個姐妹也不會...

她想起她們收到橘子時開心的樣子，想起她們憧憬著賓館，期待著見那個年輕的老板娘...那時候的笑容是那么燦爛，仿佛能照亮整個世界。

可現在，她們再也吃不到橘子了。

陳蓉無聲地哭泣著，淚水打濕了軍裝的領子。遠處傳來營地的嘈雜聲，但在她耳中卻顯得那么遙遠。

她才25歲啊。

為什么要承受這么多？

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空，給營地蒙上一層血色。遠處傳來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

“明天還要讓第九小隊上前線！”

“真的假的？”

“噓！小聲點！是時馥說的。陳隊長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了她。這下，第九小隊怕是要全軍覆沒了...”

陳蓉靠在大樹后，聽著兩個女兵的對話漸行漸遠，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將她吞噬。樹皮粗糙的觸感透過軍裝傳來，她卻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方才聽到的對話。

原來如此，一切都是時馥的算計。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血肉，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冷風吹過，帶起幾片落葉，在她腳邊打著旋兒。

為了接近慕萬峰將軍，時馥竟然不惜要她整個小隊的性命。那些和她出生入死的戰友們，在時馥眼里，不過是隨手可以舍棄的棋子。

這個女人，好狠的心。

陳蓉抬頭望向遠處飄揚的旗幟，那代表著最高權力的象征，此刻在她眼中卻顯得如此諷刺。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她的天真。

她必須做點什么。時間不等人，再拖下去，她的隊友們就真的危險了。

營地里傳來操練的聲音，刀劍相擊，喊殺震天。往日這些聲音會讓她熱血沸騰，此刻卻只覺得刺耳。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急促的心跳。

“冷靜，陳蓉，冷靜。”她在心里默念，“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