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鳳圖愣住了。他做鬼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關心。那雙溫暖的手掌傳來的熱度，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他猛地抽回手：“別碰我！”

季夢卻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漠，轉身去拿自己的短衫：“雨停了，我得走了。改天我給你帶些柴火和被子來，這里太潮濕了。”她一邊說，一邊將短衫疊好放進竹簍。

“不準再來！”司鳳圖冷聲警告，聲音里帶著幾分惱怒。

然而不到半月，季夢就又來了。她背著一捆栗木，手里還提著一床繡花棉被，累得滿頭大汗。汗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打濕了衣領。

“咋又是你在這晃悠？”司鳳圖皺眉，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煩。

“不是說好要給你送東西嗎？”季夢將東西放下，用袖子擦了擦汗水，“瞧瞧這洞穴空空如也，連個取暖的地方都沒有。”她說著，開始在山洞里忙活起來，將柴火整齊地碼放在一起。

司鳳圖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既然你這么喜歡送東西，”他忽然道，聲音里帶著幾分試探，“那給我帶些粽子來吧，很久沒吃過了。”

“好啊！”季夢一口答應，眼睛亮晶晶的，“等我包好了就送來。你喜歡什么餡的？”

“隨便。”司鳳圖別過臉，不去看她燦爛的笑容。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司鳳圖玩心大起。既然她喜歡送東西，那就讓她送個夠。等她哪天不想來了，就殺了她。他在心里盤算著，卻不知為何，這個想法讓他感到一絲不適。

三天后，季夢果然帶著一簍熱騰騰的粽子來了。粽葉的清香混合著豆沙的甜味，在山洞里飄散開來。

她還特意剝開一個，遞到司鳳圖嘴邊：“嘗嘗看，這是豬油豆沙餡的。我特意多放了些糖，應該會很甜。”

司鳳圖看著那雪白的粽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下口。太久沒有吃過人間食物，他已經忘記了該怎么吃東西。那香甜的氣息縈繞在鼻尖，卻讓他感到一陣茫然。

“我現在不餓。”他別過臉，聲音有些干澀。

“那我放這里，你餓了再吃。”季夢將粽子放在石筍上，又仔細地用粽葉包好，“對了，你還想要什么？”

“酒。”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這個字。

“好啊，下次給你帶我阿媽釀的酒來。”季夢笑著答應，“我阿媽做的美酒絕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然而這一等，就是將近一個月。山洞里的粽子早已發霉，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司鳳圖每天站在洞口，望著那條蜿蜒的山路，心里涌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以為她不會再來了，正要生出殺意，卻又見到了她的身影。只是這次，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抱歉讓你久等了。”季夢放下酒壇，不好意思地笑道，“上次從這里回去時崴了腳，阿媽不讓我出門，說要養好了才能來。”她說著，又從背簍里拿出幾個用油紙包著的糕點，“這是補償你的。”

司鳳圖低頭看去，只見她右腳仍是紅腫的，走路時明顯有些吃力。他的目光在她腳踝處停留了片刻，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司鳳圖站在陰影處，目光落在她腫得像饅頭一樣的腳踝上。“笨。”他語氣冷淡，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

“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季夢強撐著笑容，指著身旁的酒壇，“你不嘗嘗嗎？我特意帶來的。”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山澗里最清澈的溪水。司鳳圖看著她疼得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莫名煩躁。

“坐下。”他簡短地命令道，隨后拿起酒壇倒了半碗。

季夢乖乖坐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眼巴巴地看著他，“好喝嗎？”

司鳳圖抿了一口，實則品不出一絲滋味，但還是點點頭，“還不錯。”

聽到這話，季夢嘴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你膽子倒是不小。”司鳳圖放下碗，目光幽深地看著她，“這里可是陰泉洞，你就不怕？”

洞外的風嗚咽著，帶著幾分陰森。季夢揉著腳踝，語氣卻異常平靜，“從小就聽說這里鬧鬼，連那些作惡多端的土匪都死在這里。村里人都說，洞里住著一位神秘的淵靈，專門懲治惡人。”

“那你還敢來？”司鳳圖的聲音帶著幾分危險的意味。

“為什么不敢？”季夢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覺得淵靈并不壞，至少他懲治了那些欺壓百姓的惡人。只是...”她頓了頓，“他一定很孤獨吧。”

司鳳圖眸色一沉，“在你眼里，淵靈是什么樣的？”

“孤獨的。”季夢輕聲說，目光柔軟，“他做了這么多好事，卻要躲在這陰暗的山洞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每次下雨天，我都會想，他是不是也在聽著雨聲發呆。”

洞內一片寂靜，只有水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音。司鳳圖沉默許久，眼中寒光乍現，“既然你覺得他孤獨，不如留下來陪他？”

這話里暗含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季夢卻絲毫不懼，反而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定會常來探望你，但不能一直留在這里，我還要照顧阿媽。”

司鳳圖神色一滯，“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第一次見你時就察覺到了。”季夢笑道，“所以我才會露出后頸的玄月符。阿媽是巴代仙，一瞥便知我撞上了邪祟。”

“明白我已不是陽間人，你還敢來？”司鳳圖的聲音冷了幾分。

“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季夢眨眨眼，“不過，那壇酒其實是山下的溪水。”

司鳳圖眼中帶著怒意，季夢卻柔聲說：“要是你非得取我性命，第二次見面就動手了。你沒有這么做，大概是因為太寂寞了吧？”

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司鳳圖面前，“我就住在對岸的村落中，可以常來陪你說話。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司鳳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心中不知為何涌起一絲暖意。那雙眼睛太過清澈，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偽裝。

“看心情。”他最終淡淡道。

從那以后，季夢每次進山都會給司鳳圖帶一束花。有時是山間隨處可見的野花，有時是自家院子里種的牡丹。

春日的桃花嬌艷欲滴，夏日的杜鵑似火如霞。秋天的菊花金黃燦爛，冬日的臘梅暗香浮動。四季輪轉，花開花落，她的身影成了這座山洞里唯一的色彩。

漸漸地，司鳳圖開始期待她的到來。每當聽到腳步聲，他的心就會不自覺地跳快一拍。

季夢不再是放下東西就走，而是會在洞里多待一會兒。她給洞里添置了茶具，用司鳳圖收集的鐘乳水煮茶。那些來自山間的野茶，在她手中都變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