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大捷，金陵城內的氣氛輕松了不少。街頭巷尾，百姓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論著最近的戰事。茶肆酒樓里，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大都督慕容震如何指揮大軍，一舉擊潰叛軍。

“聽說大都督親自上陣，箭無虛發！”

“可不是嘛，我表弟就在軍中當差，親眼看見大都督一箭射落敵將！”

議論聲此起彼伏，但這份輕松并未傳入皇宮。宮墻內外，仿佛是兩個世界。

慕容軒坐在御書房內，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案幾上的玉如意。他想要召開朝會，但京中官員大多失聯，只能作罷。最近他倒是成了“大周第一勇士”，每逢激戰必現身，雖說這都是被逼無奈。

“陛下，要不要再練練箭術？”內侍小心翼翼地問道。

慕容軒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朕最近進步很大呢！”

“陛下，大都督求見?！绷硪幻麅仁檀掖疫M來稟報。

慕容軒頓時蔫了下去，像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

大都督慕容震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開朝會。事情擺到臺面上，難免引起波折，倒不如私下問對來得穩妥。他踱步御花園，思索著接下來的部署。

庭院深處，一陣微風拂過，帶來淡淡的梅香。慕容震駐足片刻，望著枝頭零星的梅花，眼中閃過一絲深邃。這事自然要天子召集，不過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很快，剛“御駕親征”回來的慕容軒，就“主動”召開了問對。

殿內燭火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除了帝后和幾名宮人外，就是慕容震和他的心腹：司馬陳琥、掾錢衍、左常侍陳恒、文學范銘、主簿宗迪等人。

“泰州刺史錢深，向來忠勇，只是被迫屈身北府?！狈躲懻驹诘钪?，聲音沉穩有力，“不如派使者西行，密見錢深，示以詔書，令關西諸郡起兵討伐慕容翊?！?

天子慕容軒歪著頭，眼神渙散，顯然對這些國事提不起興趣。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龍椅扶手，發出輕微的響聲。

皇后柳獻芳立在一旁，神情冷淡。她的目光不時掃過慕容震，眼底深處藏著刺骨的恨意。那支差點要了她命的箭矢，至今記憶猶新。更別說父親柳遠之的死，她心知肚明是誰所為。

但她不敢表露分毫，因為她深知沈東風的下場。那位曾經呼風喚雨的皇后，最終還是難逃一死。柳獻芳攥緊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陛下......”慕容震輕咳一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燭光映照下，二十七歲的他面容堅毅。連番勝仗讓他信心大增，覺得這盤棋未必不能贏。他的目光掃過殿內眾人，最后落在慕容軒身上。

“王司馬說得有理，大人盡管安排就是。”慕容軒回過神來，隨口應道。

柳獻芳暗自搖頭。方才說話的分明是范銘，而非陳琥。她注意到范銘和陳琥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顯然對天子的糊涂已經習以為常。

“陛下圣明。”慕容震躬身一禮，也懶得糾正了。殿內的氣氛略顯尷尬。

“陛下，江淮間賊寇橫行，百姓不安?！标惡氵m時上前，轉移了話題，“不如調集揚、荊、豫三州大軍，剿滅賊寇，整肅綱紀。”

“此事......”慕容軒下意識看向慕容震，像個等待老師答案的學生。

見慕容震點頭，他立刻道：“就請陳大人來負責吧?！?

“臣遵旨?！标惡愎響?。

最近城南戰事，陳恒表現不俗，指揮若定，深得慕容震信任。府中幕僚早有議論，認為光靠金陵一地難以支撐朝廷運轉，必須借助外州之力。正好趁著荊揚多事，派心腹前往收取地盤。

“大都督連戰連捷，賊眾驚恐?！卞X衍站出來，語氣中帶著幾分喜悅，“聽說孟謀慘敗后威望大損，無人聽令。薊城傳言，他恐怕要被收監了?！?

“哦？此話當真？”慕容震挑眉，故作驚訝。殿內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千真萬確?！卞X衍繼續道，“宦官韓九指使人告發，說孟謀'有二心于長沙'。慕容輝派人查證，諸葛范等將領都站在韓九一邊作偽證。雖然孟謀暫時還保著職位，想必時日不多了?！?

慕容震放聲大笑，笑聲在殿內回蕩。他的笑容中帶著幾分譏諷，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切。

“這都是您的功勞?。　卞X衍正色道。

“這都是您的功勞啊！”眾幕僚紛紛附和，聲音整齊劃一。

慕容震收斂笑意，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宦者壞事。韓九為何與孟謀過不去？”

“這還得從韓九之弟韓飛說起。”錢衍解釋道，“韓飛與孟謀有隙，曾劫法場救下軍中犯人，還當眾質問孟謀會不會當都督。韓飛擔心報復，寫信告知兄長。不久后戰死，韓九便懷疑是孟謀所害。”

“韓飛是怎么死的？”慕容震目光轉向陳恒，語氣突然變得嚴厲。

陳恒心中一凜，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長安門之戰后，賊眾潰退，韋都護追擊，斬韓飛于永安門。”

“韋昂？”慕容震冷笑一聲，“就憑他那點本事，能殺得了韓飛？”

陳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是他帳下都尉衛忠取的首級。”

“詳細說說?！蹦饺菡鸬穆曇舨蝗葜靡?。

陳恒只得將戰斗經過娓娓道來。當說到衛忠在千軍萬馬中從容斬首時，殿內鴉雀無聲。每個人都能感受到慕容震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

“給衛忠賞賜金帛。”良久，慕容震沉聲道。

“諾?！标惡闳玑屩刎摗?

“還有議和一事......”慕容震目光投向帝后。

“啊對，該議和了。”慕容軒一拍大腿，“打打殺殺的，都沒人種地了。朕都吃膩了肉糜，唇邊已經磨破了。大人做主便是。”

慕容震額頭青筋暴起，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壓下怒火。眾幕僚低頭不語，空氣仿佛凝固了。

“臣遵旨。”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

夜色漸深，殿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問對結束后，慕容震獨自立在月下，望著遠處的洛水，思緒萬千。這盤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