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頭,烏云密布。
九月的天氣本該涼爽宜人,但戰爭的陰霾卻讓這座千年古都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城墻上的旌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守城的士兵們神情凝重,目光不時投向遠方。
軍營中,帳篷連綿數里,刀槍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士兵們來來往往,忙著操練或搬運物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韋昂帶著一名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穿過營地。這名中年人名叫裴十七,是王妃的陪嫁家臣。他們走過時,不少士兵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來到中軍帳前,兩人停下腳步。帳外守衛森嚴,幾名甲士手持長矛,目光警惕地打量著來人。
“衛都尉。”裴十七向帳內的衛忠行禮,聲音沉穩有力。
“裴典計。”衛忠從案幾后起身,還了一禮。帳內燭火搖曳,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韋昂識趣地找了個由頭離開。待他腳步聲遠去,裴十七立刻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兩日后,太尉和王妃將入內城避難,由魏綸將軍護送。韋都護和錢將軍的一千五百人暫時無法入城。”
他的聲音更低了幾分:“王妃讓我轉告你,賊軍兇悍,多是亡命之徒。我軍士氣低落,前鋒已連戰不利。城內糧草僅夠半年,不可戀戰。”
衛忠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上的地圖,眉頭微皺。帳外傳來士兵操練的喊聲,卻顯得格外刺耳。
“王妃還說......”裴十七猶豫了一下,“不要逞強,靜待時機。”
“多謝王妃關心。”衛忠躬身道,聲音里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
待裴十七離開,衛忠獨自站在營帳前。遠處連綿的軍帳在暮色中漸漸模糊,零星的篝火開始亮起。身為軍中小官,他能得到的消息實在有限,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紗。
營地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有些士兵已經病倒。秋夜的寒氣漸重,卻比不上人心的涼意。
韋昂很快回來,他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衛忠:“裴十七走了?那我來告訴你一些事。”
他拉著衛忠走到帳內僻靜處,聲音壓得極低:“河套兵馬來勢洶洶,先鋒已在安平與歐陽賈交戰。表面說是互有勝負,實則吃了大虧。”
“傷亡如何?”衛忠問道。
“折損三千余人。”韋昂嘆了口氣,“更糟的是,士氣大跌。”
他繼續道:“秦軍主帥劉剛,統領七萬大軍。此人出身寒微,但驍勇善戰,深得河間王信任。據說他曾以三千人擊潰萬人大軍,是個難纏的對手。”
衛忠聽到這里,不禁皺眉:“大都督為何只派萬余人迎敵?這不是讓將士們去送死嗎?”
“大都督采取'西守東攻'之策,主力用來對付燕師。”韋昂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
“燕師?”
“燕師主帥是孟謀,東吳孟遠之孫。”韋昂搖頭嘆息,“此人雖有才名,但從未領兵打仗。”
衛忠心中一沉。帳外的風吹得簾幕獵獵作響,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一個毫無戰事經驗的人,竟統帥二十萬大軍?這不是兒戲嗎?
“燕師還要半月才能渡河南下。”韋昂說,“我們首先要面對的是劉剛的人馬。他們已經在安平安營扎寨,隨時可能發起進攻。”
衛忠走到帳外,抬頭望著陰沉的天空。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對了,”韋昂突然想起什么,“這幾日天子和大都督要來巡視軍營,你要做好準備。”
果然,九月初十這天,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從朝陽門出發,向南而行。沿途百姓紛紛跪地叩首,但眼中難掩惶恐之色。
天子慕容軒、皇后柳獻芳、大都督慕容震率文武百官,在未時初刻抵達明德堂外。鼓樂齊鳴,旌旗招展,場面頗為壯觀。
衛忠站在隊列中,看著這些衣著華貴的達官顯貴。他們談笑風生,仿佛絲毫不擔心即將到來的戰事。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肅穆的氣氛。一名斥候飛馬而來,在大都督耳邊低語幾句。慕容震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劉剛率軍突襲安平!”消息很快傳開,在軍中掀起一陣騷動。
衛忠握緊了腰間的劍柄。他知道,真正的考驗即將開始。遠處的雷聲越來越近,仿佛是戰爭的戰鼓在擂動。
營地里,士兵們開始緊張地準備。有人在磨刀,有人在檢查鎧甲,還有人在低聲祈禱。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衛忠回到自己的帳篷,取出一卷地圖仔細研究。安平距金陵不過百里,如果守不住,后果不堪設想。
他想起裴十七轉達的王妃之言——“不要逞強,靜待時機”。可現在,還有等待的余地嗎?
夜幕降臨,軍營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巡邏的腳步聲和偶爾的馬嘶打破這份寧靜。衛忠站在帳外,望著天上陰云密布的夜空,心中五味雜陳。
這一夜,注定無人能安眠。
隆冬時節,金陵城內一片肅穆。
天子的車駕緩緩駛過,車輦上的帝王身著繡有日月星辰、山龍等十二章紋的冕服,面色雖顯蒼白,但依然保持著帝王的威儀。陽光透過薄紗帷幔,在他略顯消瘦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衛忠跪在明德堂大門外,余光悄悄打量著這支隊伍。禁軍甲士手持長戈,整齊劃一地護衛在車駕兩側,鐵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他注意到皇后柳獻芳一身青色深衣,頭戴步搖,容顏絕世。那雙眼眸中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仿佛在看一場荒誕的戲劇。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著簾子的流蘇,眼神飄向遠方。
“陛下圣體安康,實乃社稷之福。”大都督慕容震騎在馬上,聲音洪亮地說道。他身著紫綬金印,威風凜凜,目光掃過跪伏的臣民,嘴角微微上揚。
身旁的錢珍正瑟瑟發抖,而韋昂則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衛忠能感覺到錢珍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然是被這場面嚇到了。
“起來吧。”韋昂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