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已經開始飄散著梨花的香氣，街道兩旁的柳枝也抽出了嫩芽。但衛(wèi)忠無暇欣賞這春日美景，他的心思全在即將到來的變革上。

四月初八，昭謙派人送來急函，催促檢點兵員。

衛(wèi)忠看著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眉頭緊鎖。他以各種理由推脫，時而說要核實人數，時而說要整理裝備，總之就是不給個準信。

四月二十日，又是一輪催促。

這一次，連宗馬辰都親自派人來問。衛(wèi)忠依舊以各種理由拖延，但他知道，時間不多了。

五月初一，南軍中候陳峰親自下令解散天國軍。春日的陽光明媚燦爛，卻照不進衛(wèi)忠的心里。

這一次，他痛快應允。因為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好了，該安排的也都安排妥當了。

看著士卒們收拾行裝，準備各自奔赴新的駐地，衛(wèi)忠的心情格外復雜。天國軍就此煙消云散，化作歷史的塵埃。但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站在城頭，望著遠處的群山，衛(wèi)忠的目光堅定。他知道，自己的新征程，才剛剛開始。那些在暗處布下的棋子，終將在適當的時候顯露崢嶸。

夕陽西下，最后一隊士卒也離開了營地。空蕩蕩的營地里，只剩下幾處篝火的余燼，還在隨風飄散著最后的溫度。

這是天國軍的最后一個黃昏，也是衛(wèi)忠新的起點。

衛(wèi)忠將手中的紙張揉成一團，隨手丟進了火盆。紙張在火光中扭曲變形，很快化為灰燼。他望著窗外的月色，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寫日記這種事情，實在是太蠢了。

玉泉園內，靜謐無聲。庭院深深，只有幾處燈火還在跳動。除了幾十個新招的仆役，就只剩下那四十多個南海一期的學生兵。最大的不過十五歲，小的才十歲出頭。

這么大的宅院，顯得格外空曠。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進來?！?

一個身著青衣的少年推門而入，恭敬道：“大人，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衛(wèi)忠擺了擺手：“放著吧。”

少年輕手輕腳地將食盒放在桌上，退了出去。衛(wèi)忠掀開食盒，里面是一碗清粥，幾樣小菜。這些日子，他都是這樣簡單應付。

不是他不想找舞姬美姬，實在是囊中羞澀。至于成親...衛(wèi)忠瞇起眼睛，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一邊用餐，一邊拿起一張絲絹細細端詳。上面記錄著第三期學生兵的名冊，共有百余號人，都是并州周邊招募的少年。

這些孩子，大多是世家大族的旁支子弟，或是落魄官宦人家的后代。他們渴望出人頭地，渴望改變命運。

衛(wèi)忠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陽穴。這些日子，他忙得腳不沾地。若不是值守宮廷，便是操練士卒。要么就往安平跑，巡視塢堡。晚上還要給三批學生輪流授課。

“大人，您又熬夜了。”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進來吧，小鄭。”

吳管事推門而入，手里拿著幾封信件：“這是今日送來的信，有些緊要?！?

衛(wèi)忠接過信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韋昂從南海寄來的家書。他快速瀏覽著內容，眉頭漸漸皺起。

信中說，太尉已經開始聯絡各路諸侯，準備討伐燕王。陳濤、慕容恒等人紛紛響應，正在調兵遣將。更有意思的是，東平王慕容煜被嚇破了膽，主動讓出揚州，換取一個青州刺史的位置。

“慕容翔這是要回來了啊。”衛(wèi)忠喃喃自語。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夜色已深，月光灑在庭院的石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影。

“小鄭，去準備些茶水來?！?

“是。”

等吳管事退下，衛(wèi)忠又拿起宗謙的來信。臨川郡那邊情況不太妙，賊寇四起。諸葛范聚眾數萬，聲勢浩大。

“江北世家，果然都在暗中支持叛軍?！毙l(wèi)忠冷笑一聲，“真是好算計。”

他繼續(xù)翻看其他信件。單妃來信說他太拼命，讓他多加保重。北陵王慕容翊的軍報顯示，江北戰(zhàn)事吃緊。錢昭在徐州蠢蠢欲動，似乎在等待時機。

天色將明，衛(wèi)忠干脆直接去了魯芳府上。

府門前的侍衛(wèi)認得他，立即放行。穿過幾進院落，來到書房外。

“軍司?！?

“這么早？”魯芳打著哈欠，眼中還帶著睡意，“上次讓你留下陪酒都不肯，今天倒是主動來了?！?

“太尉要回金陵了？”衛(wèi)忠開門見山。

魯芳的神色一下子嚴肅起來：“消息很靈通嘛。不過也是，你在南海還有不少故人。”

“情況如何？”

“太尉確實等不及了?！濒敺紘@了口氣，“一年未歸，金陵變化太大。朝中各派勢力此消彼長，他準備親自主持平叛。”

“全面開戰(zhàn)？”

“北陵王已率軍北上，太尉也將西征?！濒敺颊酒鹕恚獠降酱扒?，“還要順道拿下錢昭的徐州?！?

衛(wèi)忠眉頭一皺：“四面樹敵，是不是太急了？”

“平昌公在江北連連失利，不得不救?！濒敺紦u頭道，“你且回去準備，隨時可能出征?！?

“多謝軍司告知?！?

離開魯府，天已大亮。街上行人漸多，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衛(wèi)忠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城南的練兵場。

四十多個少年正在操練，揮汗如雨?？吹剿麃?，都停下動作行禮。

“繼續(xù)練?！毙l(wèi)忠擺擺手，在一旁觀察。

這些孩子，就是他未來的班底。雖然現在還稚嫩，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只是不知道，在即將到來的戰(zhàn)事中，能有多少人活下來。

想到這里，衛(wèi)忠心中一陣煩悶。他知道，這場戰(zhàn)爭不可避免。太尉回師，就意味著朝廷要對叛軍動真格的了。

江北、江南、徐州，三線作戰(zhàn)。這是一場豪賭，賭贏了，天下可定；賭輸了，大廈將傾。

“報告！”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來，“軍司有令，請大人立即回府議事！”

衛(wèi)忠點點頭，轉身離去。身后，少年們的喊殺聲依舊響亮。

回到玉泉園，魯芳已在廳中等候。除了他，還有幾位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