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城東郊，一座廢棄的民宅內。

潮濕的霉味混雜著血腥氣息在空氣中彌漫。屋內昏暗的光線下，幾道人影晃動，墻角堆積的雜物投下詭異的陰影。

林醫生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揭開張智臉上的繃帶。隨著白色紗布一層層剝離，那觸目驚心的傷口逐漸顯露。血肉模糊的面部幾乎看不出人形，連面部骨骼都所剩無幾。

“天吶...”林醫生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后退半步。

張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粗糙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破碎的鏡子里，那張曾經英俊的面龐已經面目全非。

“這傷...”林醫生欲言又止，喉結滾動了幾下，“我真的無能為力。以我的醫術，根本...”

張智擺擺手打斷了他：“活著就行。”

林醫生轉頭看向角落里被綁著的女軍官，她的右臂只剩下一截，包扎得很隨意，血跡已經滲透了紗布。“她的斷臂我也只能做基礎處理，再拖下去可能會感染。”

張智重新裹好繃帶，嗓音因為疼痛而顯得格外沙啞：“謝謝。抱歉半夜把你劫來。”

“你那天渾身是血地出現在我診所，二話不說就把我扛走，說實話真的嚇壞我了。”林醫生苦笑著搖頭，從隨身的醫藥箱里取出消毒水和紗布，“不過你們到底惹了什么麻煩？整個軍隊都傾巢而出了。”

窗外傳來巡邏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張智本能地繃緊了身體。直到聲音漸漸遠去，他才稍稍放松下來。

“僥幸逃了一命。”張智指著角落里的女軍官，“這不，她就是追捕我的頭兒。”

被綁在椅子上的孟蕓蕓掙扎了一下，繩索摩擦著她的皮膚發出細微的聲響。“我都說了不會回去，你何必還要綁著我？”她的聲音里帶著憤怒，“這樣對待傷員，太不人道了。”

張智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借著微弱的光線打量著這個曾經不遺余力追捕自己的女人。“張老師說過，人性這種東西太復雜。在我看來，綁著你才是最人性化的選擇。”

孟蕓蕓冷笑一聲：“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現在說的是真話。”張智的聲音很平靜，“但人心易變，我可不想醒來發現自己被你帶回研究院。”

林醫生一邊給孟蕓蕓換藥，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你們之前...是什么關系？”

“追捕者和逃亡者。”張智站起身， 走到窗邊向外張望，“直到三天前，她為了救我，斷了一條胳膊。”

孟蕓蕓別過臉去：“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張智回過頭：“所以我也沒殺你，這是我的選擇。”

房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林醫生處理傷口的細微聲響。

“告訴我幾個問題的答案，”張智最終打破沉默，“如果你能說服我，我就給你松綁。”

孟蕓蕓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問吧。”

“第一個問題，是馮暉讓你來抓我的？”

“沒錯，而且要活的。”孟蕓蕓毫不猶豫地回答，“他說要親手處決你這個叛徒。”

張智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繃帶：“第二個問題，軍中還有多少像你這樣的追蹤者？”

孟蕓蕓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權衡利弊：“除了我，還有兩個。周明的嗅覺不如我靈敏，但他擅長偽裝。張鋒則完全不同，他靠超強的推理能力追蹤目標，往往能預判逃亡者的下一步行動。”

“詳細說說他們的特點。”

“周明可以在十分鐘內完全改變自己的外貌和氣味，但維持時間最多兩小時。張鋒則需要至少三個有效信息點才能開始推理，一旦達到條件，成功率高達九成。”

張智點點頭，走到孟蕓蕓身后，開始解開繩索：“也就是說，有你在，我就不用擔心被追上了？”

繩索落地的聲音很輕，孟蕓蕓活動著發麻的手腕：“放心，我能提前發現他們的氣味。不過張鋒那邊...”

“我會想辦法的。”張智打斷她，“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張靜波在軍中現在如何？”

孟蕓蕓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他和馮暉走得很近，上層都很器重他們，特別是在你叛逃之后。”

張智轉身走向門口，背影顯得有些蕭索：“夠了，我知道了。”

“等等！”孟蕓蕓叫住他，“你就不想知道他為什么背叛你嗎？”

張智的腳步頓了頓：“不需要。”

孟蕓蕓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她轉向林醫生：“我的胳膊...還能治好嗎？”

林醫生搖搖頭：“斷面太過粉碎，就算是最先進的再生技術也無能為力。”

孟蕓蕓臉上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你覺得是沒臉難受，還是少條胳膊難受？”張智突然轉過身，指著自己裹滿繃帶的臉，“我現在比惡魔還丑，這都是因為你害的。”

“我說過對不起。”孟蕓蕓低聲說。

“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法律做什么？”張智冷笑一聲，“不過我們扯平了。你毀了我的臉，我廢了你一條胳膊。”

林醫生看著這對仇人，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就這樣，一個由仇人組成的奇怪團體，在末日中詭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張智站在窗前，望著街道上那些被藥劑染成褐色的植物，眉頭緊鎖。晨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繃帶上，在地面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

“這些植物，昨天還是郁郁蔥蔥的。”他低聲自語，獨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身后傳來腳步聲，孟蕓蕓端著兩杯熱咖啡走了過來。她將其中一杯遞給張智，軍裝筆挺，舉手投足間帶著幾分英氣。

“喝點咖啡暖暖身子。”她靠在窗臺邊，目光同樣投向窗外，“這天氣越來越冷了。”

張智接過咖啡，熱氣氤氳中，他注意到孟蕓蕓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位比他大八歲的女軍官，似乎也在為某些事情煩惱。

“你這性格，當兄弟倒是不錯。”張智輕啜了一口咖啡，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

孟蕓蕓聞言輕笑，隨手將幾縷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我從小就生活在部隊大院里，打遍院里無敵手。誰讓我天生就這性子。”她頓了頓，“你認為我跟你是對立的，那就大可不必。我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理解歸理解，但該防備還是得防備。”張智放下咖啡杯，轉身面對孟蕓蕓。

房間另一頭，林醫生正在給小月檢查身體。聽到兩人的對話，他時不時抬頭看上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擔憂。

孟蕓蕓忽然壓低聲音：“你聽說了嗎？軍方要在全城噴灑枯萎素。”

“枯萎素？”張智皺眉。

“對，就是越戰時期美軍用過的那種。”孟蕓蕓的表情變得凝重，“主要成分是滅生素，劇毒。以馮暉的性子，這枯萎素里肯定還加了別的東西。”

正在接受檢查的小月好奇地抬起頭：“為什么要這么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