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云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落在堆放在墻角的柴火上。確實所剩不多了,她心里盤算著:“讓大福幫忙弄些來,給他幾個本子當報酬。”
她剛才已經把一摞撕掉封面的本子給了青松。這些本子是從合作社那邊收來的,雖然有些舊,但對于社里的孩子們來說,依然是珍貴的學習用品。
“行,我待會兒去找他說。”青松一邊應著,一邊用樹枝撥弄著鍋底的火苗,確保火勢均勻。
正說著,院子外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巧云在家嗎?”聲音里帶著幾分猶豫和試探。
青松看了眼正在切肉的姐姐,起身去開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露出門外站著的錢春菊。
錢春菊是錢家老四的媳婦,肩上還扛著一擔柴火。
她的頭發有些凌亂,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眼神卻格外明亮。
“錢嬸?”林巧云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的刀,仔細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錢春菊是秦春珠的妯娌,平日里跟秦春珠關系并不好。
村里人都知道,這兩個人爭強好勝,經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拌嘴。
“來,進來坐。”林巧云擦了擦手,搬了個小板凳。
錢春菊有些扭捏地坐下,目光在院子里轉了轉。
她的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顯然心里有事。
林巧云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太自然,便讓青松去看著鍋里的豬油。
青松會意,默默退到了爐灶邊。
等青松走后,錢春菊才從袖子里掏出一把豆薯粉條。那面條用油紙包著,顯然是精心準備的。
“巧云,我想問問,你收不收這個?”她的聲音很輕,生怕被人聽見似的。
林巧云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這豆薯粉條做工不錯,晶瑩剔透,一看就是用上等紅薯制成的。她用手捏了捏,韌性十足。
“這是你娘家那邊做的?”林巧云一邊檢查面條的品質,一邊隨口問道。
錢春菊點點頭,聲音壓得很低:“我不想讓婆家人知道這事。”她的眼神不時往院子外張望。
“為什么?”林巧云放下面條,認真地看著錢春菊。
“你也知道,我嫁出去了,要是還幫娘家做生意......”
錢春菊欲言又止,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顯得局促不安。
林巧云明白了她的顧慮,在這個村子里,出嫁女人和娘家走得太近總會惹來閑話。
特別是像錢春菊這樣,嫁到一個大家族的媳婦,更要處處小心。
“這有什么的,你看春珠姐不也......”林巧云試圖安慰她。
“那不一樣。”錢春菊急忙打斷她的話,“春珠姐是跟長河哥一起做生意,我這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了。
林巧云看著錢春菊為難的樣子,心里嘆了口氣。
鍋里的豬油發出滋滋的響聲,青松正專注地用勺子攪動著。
這就是鄉村里的陳規舊俗,把人束縛得喘不過氣來。
就像現在的錢春菊,明明有機會做點小生意改善生活,卻要擔心這擔心那。
院子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樹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著。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打破了這份靜謐。
“這樣吧,”林巧云思索片刻,“你先把面條放這兒,我試試看能不能賣出去。要是賣得好,咱們再商量后面的事。”
錢春菊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可是......”
“你放心,”林巧云打斷她的話,“這事只有我知道。”
錢春菊終于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那就麻煩你了,巧云。”
林巧云望著錢春菊離去的背影,手中還攥著那袋豆薯粉,指節微微泛白。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將豆薯粉放進柜子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袋面,腦海中回響著錢春菊方才那番話。嫁人...這個詞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洗完手走進廚房,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她微微瞇起眼。
青松正在爐灶前忙活,額頭上的汗珠在油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姐,你來得正好!”青松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這鍋肉不夠熬了,你看看還得加多少?”
林巧云走近,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豬油香。
她剛要說話,青松突然放下鏟子,轉過身來:“錢嬸巧剛才來說什么了?”
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顯然是聽到了些什么。林巧云嘆了口氣,將錢春菊的來意簡單說了。
青松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眉頭緊鎖:“姐,你別聽她瞎說。”他放下手中的活計,直視著林巧云的眼睛,“不管你以后嫁到哪家,你永遠是我姐。”
說著,他還特意擼起袖子,露出瘦弱的胳膊:“你看,我在練呢!柳大哥說只要堅持練,就能長肌肉。以后誰要是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看著弟弟那認真的模樣,林巧云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揉了揉青松的頭發:“好,我信你。”
沒過多久,巧巧也來幫忙了。三個人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說說笑笑間,時間過得飛快。林巧云時不時偷偷觀察著,見巧巧和青松都沒注意到爐灶上那塊大板子的玄機,反而覺得挺方便,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熬了一下午的豬油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整個院子都彌漫著濃郁的油香。林巧云給了巧巧一小碗帶回家,看著巧巧高興得眉開眼笑的樣子,她心里也跟著暖暖的。
“回去炒菜可香了!”巧巧捧著油碗,眼睛都笑彎了。
晚上秦春珠也來了,三人圍坐在桌前準備胡餅餡。
案板上堆著切好的韭菜,青翠欲滴,混著豬肉餡的香氣,勾得人食指大動。
“巧云,”秦春珠一邊利落地切著菜,一邊說道,“我接了個新活,外地來了幾個做藤編床的,讓我給他們送飯。”
林巧云手上動作一頓:“那生意怎么樣?”
“挺好的,”秦春珠放下菜刀,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們用的是海邊運來的蘆花,睡著特別舒服。我躺過,跟睡在云彩上似的。”
林巧云眼前一亮:“多少錢一張?”
“要是自己出木頭的話就只收工錢,用他們的木頭全套下來八塊。”秦春珠說著,又補充道,“這價錢在咱們這兒算實惠的了。”
八塊錢...林巧云默默計算著,覺得這價格確實很合適。
雖然現在手頭寬裕了些,但該精打細算的地方一分都不能馬虎。
巧巧也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活計:“我娘前兩天還說要給我爺奶也打一張呢,老人家睡著舒服些。”
三人約好明天讓秦春珠幫忙定床。林巧云一邊和面,一邊琢磨著要不要開發個面條餡的胡餅,反正明天去鎮區也要打聽豆薯粉的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