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日,大沽口海沙島碼頭。
海風裹挾著咸腥氣息撲面而來,遠處傳來海鷗的鳴叫聲。一艘小型沙船在波浪的簇擁下緩緩靠岸,船上走下兩個人影,他們的衣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正是從山海關回來復命的祖澤溥和邱致中兩人。
幾名錦衣衛快步迎上前去。領頭的校尉仔細查驗著來人的身份文書,確認無誤后才恭敬地說道:“兩位大人請隨我來。”
撫軍大元帥府內,朱慈烺端坐在堂上,看著下方跪拜的祖澤溥和邱致中。他的目光在祖澤溥的后腦勺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平身。”
兩人起身后,朱慈烺示意他們就座。朱慈烺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心中暗自思量。祖澤溥居然沒有剃發,這很不尋常。他父親祖大壽已經投靠了清廷,按理說全家都該剃發才對。這其中必有蹊蹺。
“山海關戰事如何?”朱慈烺放下茶杯,開口問道。
祖澤溥臉上露出喜色,聲音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回稟千歲,明清聯軍勢如破竹,戰果彪炳!李自成麾下精銳十數萬瞬間覆沒,僅有數千人逃離戰場。”
朱慈烺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卻冷笑不已。這戰報明顯夸大了。以李自成那幫流寇的逃命本事,損失絕不會這么慘重。能消滅一半就不錯了。
邱致中見狀也湊上前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千歲,王制軍和平西伯已與多爾袞達成盟約。以長城為界,北清南明,互結友好鄰邦。我們只需支付百萬歲幣,再犒賞清兵三百萬兩銀子即可。”
“清廷倒是通情達理。”朱慈烺臉上露出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多爾袞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過,此人心機深沉,野心勃勃,絕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分明是在玩弄手段。
堂上眾臣紛紛向朱慈烺道賀。四員悍將吳襄、曹友義、朱純杰、沈廷揚神情激動;五位大學士面帶喜色;兵部尚書更是連連點頭;畢酒城等文書官員也都喜形于色。
大殿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眾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在他們看來,流寇被打敗,北京即將收復,連東虜都愿意講和,這不就是大明中興的征兆嗎?而這一切,都是在太子殿下的領導下完成的。太子實乃明主啊!
朱慈烺猛地起身,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隨我去向父皇稟報此事。”他轉頭對身邊的太監吩咐道,“小安,去把其他重臣也請來。”
來到隔壁行宮,崇禎正看到朱慈烺帶著一大群文武大臣過來,心里一個咯噔。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們。朱純臣更是悄悄往墻角挪動,似乎隨時準備逃走。
朱慈烺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莞爾。父皇這是以為自己要造反不成?
“父皇,”他笑著行禮道,“山海關傳來捷報,聯軍已擊敗李自成大軍。賊寇精銳盡喪,僅剩數千殘兵。北京指日可下。”
崇禎聞言一愣,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消息。他連忙接過曹化淳遞上的奏章,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鎖。
“哥兒,”崇禎皺眉道,聲音中帶著幾分憂慮,“這歲幣和勞軍銀子,朝廷如何籌措?吳三桂他們立下大功,也該重賞。咱們朝廷還剩多少銀子?”
朱慈烺面色平靜,語氣淡然:“父皇,朝廷現有五百余萬兩銀子,大沽口四百多萬,海州還有一些。不過這些銀子,不能給清國。”
“為何不能給?”崇禎驚訝地抬起頭,“現在可不是計較銀子的時候。若不給錢,清國如何肯退兵?”
殿內眾臣也都露出疑惑的神色,目光紛紛投向朱慈烺。
朱慈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踱步,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流賊已敗,清兵必會控制山海關。我們要未雨綢繆。”
“千歲爺是擔心清人有異心?”吳襄若有所思地問道。
朱慈烺微微一笑:“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那該如何防備?”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朱慈烺身上。
“首先,”朱慈烺正色道,“要改封定王為代王,統領大同。授予吳三桂晉國公爵位,掌太原府。高第獲封宣國公,主宣府。命王永吉為三邊總督,授予大學士和兵部尚書頭銜。”
他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眾臣聽得認真,不時點頭。
朱慈烺頓了頓,又道:“此外,還有一人也需重用...”
崇禎聽到這心中著急,三藩之策雖早有謀劃,但眼下形勢大好,還有必要履行這個承諾嗎?大同、宣府、太原,這可都是九邊重鎮啊。若在此設立藩鎮,龍城周邊豈不是危機四伏?歷史上潘王之亂還少了嗎?
太子果然還是太年輕欠考慮,也不提前與自己商議。想到這終于按捺不住開口:“哥兒,若要封藩鎮,何必非要在龍城附近?待收復陜西、河南再議不遲。”
朱慈烺聞言,不由得在心中暗嘆。看來這位父皇始終活在收復失地的美夢中,從未真正面對過殘酷的現實。
“父皇,”朱慈烺抬頭,目光堅定,“設立三藩乃是酬功之舉。此次能擊敗闖賊,挽救大明國運,全賴平西伯、高第以及關寧將士浴血奮戰。”
他頓了頓,繼續道:“功勛如此之大,朝廷理應重賞。但如今國庫空虛,還需支付歲幣和犒賞清兵的銀子,手頭實在拮據。故而兒臣以為,設立藩鎮犒賞功臣乃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這番說辭自然是托詞。設立三藩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拖延滿清南下的步伐。只要三藩之中有一藩站在大明這邊,就能為朝廷爭取至少一年的時間。朱慈烺心中盤算著,面上卻不動聲色。
“另外,”他忽然嘴角微揚,“還有一位英雄為大明的復興立下汗馬功勞,不得不賞。”
殿中眾臣面面相覷,不知太子所指何人。
“此人便是洪承疇。”朱慈烺的聲音在殿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