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三五成群的士兵開始清理戰場，他們的盔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趙將軍，異鬼都已經處理完畢，不過發現幾個活著的村民。”一個士兵高聲報告。

梁國官兵？還有趙將軍？蘇嫣心頭一震。她猛地坐起身，顧不得多想，連忙爬到莫遠山身邊。蘇祈緊跟在后面，小臉上滿是驚慌。

莫遠山腰部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還在不斷滲出。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已經陷入昏迷。

“外公！外公！”蘇嫣輕聲呼喚，生怕動作太大加重他的傷勢。她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后，才稍稍松了口氣。

莫正德和莫志剛也爬了過來，兩兄弟抽抽搭搭地哭著。他們的衣服上都沾滿了血跡，有自己的，也有異鬼的。

“青鷺卿？真的是你！”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驚喜。

蘇嫣愣了一下，這才抬頭看向說話之人。在看清來人的面容時，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歐九書？他怎么會在這里？

“才一年多不見，你已經把我給忘了？”歐九書用刀鞘輕輕敲了敲她的肩膀，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多了幾分疲憊和滄桑。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蘇嫣下意識問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鎧甲上。那是親衛的裝束。

“打異鬼唄。”歐九書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皇帝下令，九歲以上男丁都要從軍。”

他說著，目光落在莫遠山身上：“你先別動他，我讓軍醫來看看。”

蘇嫣這才注意到，歐九書已經是趙將軍的親衛了。短短一年多時間，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變得沉穩許多。

“既然是剿滅異鬼，為什么連我們也要殺？”蘇嫣聲音發冷，眼中帶著質問。那些箭矢可不是只射向異鬼，連普通村民也未能幸免。

“沒辦法，異鬼力大無窮，近戰我們吃虧。只能用毒箭伏擊，一擊必殺。”歐九書撓了撓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我們也是被逼無奈。”

蘇嫣冷笑一聲，不再說話。她看著歐九書離開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在歐九書的幫助下，莫遠山等人得到了及時救治。軍醫們忙碌著，給傷者包扎止血。

“嫣兒，你沒受傷吧？”莫梨花緊張地檢查著女兒，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視。

“我沒事。”蘇嫣搖搖頭，卻發現莫梨花衣衫凌亂，沾滿血跡。她的心猛地一緊，“娘！你受傷了？”

“這是異鬼的血。”莫梨花得意地說，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以后娘也能保護你們了。”

蘇嫣緊緊抱住莫梨花，心中既欣慰又心疼。幸好她提前教會了家人一些功夫，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但看到母親也不得不拿起武器，她心里還是很不是滋味。

蘇祈也抱住莫梨花的腿蹭來蹭去，小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表情。莫母抱著熟睡的蘇安走來，臉上寫滿擔憂。

相比之下，韓家就慘得多了。韓松失血過多昏迷不醒，韓云恩被射成了篩子，韓云福和韓六禾為護陳氏而死，韓云衛斷臂后失血而死。

只有青柔柔帶著大嫂趙氏、韓六谷等人躲進了錢家木屋，躲過一劫。可趙氏看到丈夫的尸體后，當場撞柱自盡。那一聲悶響，至今還回蕩在蘇嫣耳邊。

至于錢家，除了被哥哥護住的錢山蓉，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人世。錢家的院子里，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墻上、地上沾滿了已經凝固的血跡。

蘇嫣找到錢山蓉時，小姑娘正呆呆地望著天空。錢山蓉比蘇嫣小一個月，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可如今，她雙眼呆滯地望著遠方，像是丟了魂魄一般，纖細的身子不住地顫抖。

蘇嫣輕輕將她摟在懷里，心臟像是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揪住。錢山蓉的身子冰涼，仿佛一尊精致的瓷娃娃，隨時都會碎掉。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這樣的打擊對一個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酷。

“阿嫣姐......”錢山蓉的聲音輕若蚊蠅，帶著幾分哭腔，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蘇嫣的衣袖。

蘇嫣正要開口安慰，青柔柔匆匆走來，身后跟著三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她的發髻有些散亂，眼下浮現出淡淡的青色，顯然一夜未眠。

“韓家成年男子都已經死了，孩子們一直哭。”青柔柔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韓六谷、韓芷若和韓六粟身上。兩個孩子哭得眼睛都腫了，小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阿嫣，能幫我看看公公嗎？我來照顧錢山蓉。”青柔柔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

蘇嫣剛要起身，錢山蓉卻突然死死抱住她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入肉里：“別走......”她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恐懼，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青柔柔蹲下身，仔細打量錢山蓉的神色，眉頭緊鎖：“阿嫣，這孩子的眼神不對，像是受了驚嚇。”她伸手想要觸碰錢山蓉的額頭，卻被后者本能地躲開。

蘇嫣心里一沉，正要去找歐九書，懷里的錢山蓉突然身子一軟，暈了過去。她慌忙托住小姑娘的身子，卻感覺到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

青柔柔連忙探了探脈搏，手法嫻熟得不像一個普通的官家夫人：“還好，只是哭累了。”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業，讓蘇嫣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但現在顯然不是追問的時候。將錢山蓉安頓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后，蘇嫣匆匆趕往韓松的房間。昨夜若不是韓松相助，及時提醒，大舅小舅恐怕已經遭了毒手。

想到這里，蘇嫣心里一陣愧疚。她之前還以為韓松是貪生怕死才跟著來玉龍谷，如今看來，是她太過偏執。那個老人家分明是在用生命守護著所有人。

推開門，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韓松躺在通鋪上，臉色紅潤，還沖她笑著打招呼。但那笑容中帶著一絲勉強，眼角的皺紋里藏著說不出的疲憊。

“韓爺爺，您感覺好些了嗎？”蘇嫣欣喜地問道，快步走到床邊。

青柔柔卻在一旁輕輕搖頭，眼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阿嫣，你陪公公說會話，我去照顧孩子們。”青柔柔輕聲說完就退了出去，腳步虛浮，像是隨時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