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御文房。
明德帝看完八百里加急,眉頭緊鎖。奏章上的內容讓他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
奏章上寫著:勇燁接任指揮使后,囚禁了趙鷹,抄沒其貪墨財物。任命趙遠為軍師,授予玉虎令。更令人震驚的是,趙遠下令半月后與戮北趙決戰。
左右二相和六部尚書面面相覷,御文房里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站出來的左相柳馬遠。他身形挺拔,聲音鏗鏘有力:“陛下,趙遠此人行事雖看似荒誕,但實則有章法。無論是否由傳令兵傳令,還是開'訴仇大會',都在激勵軍民同心。半月后的決定性一戰,想必他與少帥已有破敵之策。”
明德帝端坐龍椅之上,眉頭緊鎖。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陰晴不定的面容。顯然,他并不相信這兩人能有什么破敵良策。
“陛下!”刑部尚書孫文達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朝服下擺翻飛,“勇燁手中不過是些二流軍隊,如何與塞外狼族精銳抗衡?若是據城死守等援兵還好,現在主動出城迎戰,分明是在送死!”
他話音未落,戶部尚書孫經綸已經接過話頭:“陛下明鑒,勇燁下的調令實在荒唐。五年前陛下就下旨解散玄甲軍,他竟敢私自召集。還有,讓五湖府各地知縣買回百姓耕牛給將士加餐,說什么吃牛肉能增加力氣,這不是胡鬧嗎?”
他停頓片刻,語氣愈發激動:“春耕在即,百姓沒了耕牛如何種地?這是要斷了百姓的生路啊!”
明德帝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扶手,發出輕微的叩擊聲。孫經綸的話正說到他心坎里去了。他也想讓勇燁據城死守,等待各路援軍趕到。但這兩道調令,確實有違常理。
殿內氣氛一時凝滯,兵部尚書商武忽然冷笑一聲:“李大人、顧大人,若你二位能看透少帥和趙遠的布局,那才真是一代名將了。”他目光如炬,掃視眾人,“兵者詭道也,將領的部署若被外人洞悉,那敗亡的命運即將降臨。”
商武踱步向前,繼續道:“勇燁身經百戰,趙遠更是悟透兵法精髓。這二人文武合璧,怎可自尋死路?這些看似怪異的行徑,依臣對兵法的理解,其中必有大敗塞外狼族的契機。懇請陛下稍候片刻,切莫阻礙這取勝良機!”
明德帝目光閃動,轉向右相:“鮑愛卿,你怎么看?”
諸綠明面無表情地說:“末將軍事素養有限,看不透少帥和那秀才的布局。不過左相與秦尚書之言頗有幾分道理,不如靜觀其變。”
工部尚書慕容震等人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既然左相、秦尚書都極力推薦,愿以性命擔保,那就等著瞧吧。若少帥大敗,即便逃過牢獄之災,隨時可能被革職,已無力抗衡。
殿內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明德帝陰沉的面容。他如何看不出右相等人的算計。朝堂之上,支持與實質幫助大不相同,捧得越高跌得越慘。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勇燁會不顧帝城家人性命,故意敗給塞外狼族。
“陛下不必多慮。”左相柳馬遠沉聲道,“五湖府毗鄰清溪,眼下正是寒冬時節,再過一月河面結冰,塞外狼族即便不攻下五湖府,也能兵臨城下。少帥他們必然考慮到這一點,還請陛下相信他們!”
與此同時,五湖府外的荒野上,數百騎兵正向四面八方疾馳而去。他們拿著少帥親筆信,肩負著重聚玄甲軍的重任。
馮百四策馬狂奔,四天后來到旱鎮、盤蛇村、巨谷窩一帶。這里有衛將第三十八親衛安弓,此人弓弩百發百中,乃親衛隊中最為精銳。
寒風呼嘯的山林中,馮百四放聲高喊:“驍勇善戰的老兵何處?”
話音未落,一個魁梧身影猛然轉身,三支羽箭已然搭上弓弦。
嗖!嗖!嗖!
箭矢呈品字形破空而來,貼著馮百四頭頂和兩耳掠過。寒風掠過耳畔,馮百四只覺得頭皮發麻。
“平三八,你要是稍有閃失,老子就沒命了!”馮百四渾身汗毛豎起,咬牙切齒地說道。
“十三哥,我的射藝依舊精湛,解甲歸田以狩獵為生。”身材高大的安弓在山間如履平地,“你怎會出現在此處?”
“塞外狼族攻破虎尾關,打到五湖府了。”馮百四翻身下馬,“我來叫你去打塞外狼族!”
安弓眼神驟冷,轉身就走:“馮百四,你什么時候又做了朝廷的走狗?忘了他們怎么對待衛將的嗎?即便塞外狼族打到帝城,鏟除那昏庸暴君,也是替衛將報仇,我恨不得千恩萬謝!”
“平三八!”馮百四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當我心甘情愿為朝廷效勞?朝廷委任少帥鎮守前線,他若戰敗,朝廷能放過他嗎?你我對得起衛將嗎?”
“少帥還活著?”安弓渾身一震,眼中閃過復雜的光芒。
沒等馮百四回答,安弓已經拔腿就往山下跑。
“你他娘的去哪?”
“當然是去五湖府,助少帥取得勝利!”安弓的聲音隨風傳來。
“就知道你不是孬種!”馮百四大笑著扔出一個布袋。
安弓接過一看,驚道:“金子?”
“軍師慷慨解囊資助將士,十兩金子。”
“軍師?”
“一位學識非凡的儒生。”馮百四瞇著眼說,“對敵人狠辣如毒蛇,對朋友寬厚如慈父。少帥有了這樣的朋友,來日必不會重蹈覆轍。”
安弓眼神一暗:“那就好,衛將當年就是太信那狗皇帝了。”
類似的場景,在方圓三百里內不斷上演。那些曾經的玄甲軍精銳,有的在田間挖草根充饑,有的蜷縮在街頭乞討,有的隱姓埋名做了獵戶。但當他們聽到少帥還活著,聽到五湖府危在旦夕的消息,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奔赴戰場。
寒風中,一個個身影踏雪而行。有人背著生銹的長刀,有人攜帶著年久失修的弓弩,更多的人空著手,只帶著一腔熱血。他們或許帶著滿腔仇恨,或許懷著報恩之心,但都明白一個道理:這一戰,關系到少帥的生死,關系到他們能否為衛將報仇。
與此同時,五湖府城內,趙遠正在查看城防布置。寒風呼嘯,吹動他單薄的衣袍。城墻上,士兵們正在加固防御工事,搬運石塊,準備滾木礌石。
“軍師。”一個傳令兵快步走來,“城南發現塞外狼族斥候。”
趙遠瞇起眼睛,望向城南方向。塞外狼族已經開始試探了嗎?他轉身對身邊的將領說道:“傳令下去,加強城南防守,但不要輕舉妄動。”
將領領命而去,趙遠繼續巡視城防。每到一處,他都仔細查看防御部署,不放過任何細節。士兵們看到這位年輕的軍師如此認真,也都打起精神,干勁十足。
夜幕降臨,趙遠回到軍帳,桌上堆滿了地圖和兵書。他點燃油燈,仔細研究著地形。五湖府三面環山,只有南面是平原,這既是優勢也是劣勢。優勢是可以利用地形設伏,劣勢是一旦城破,將無處可退。
帳外傳來腳步聲,勇燁掀帳而入。他臉上帶著疲憊,顯然也是剛剛巡視完城防。
“少帥。”趙遠抬頭,“城防如何?”
“還算穩固。”勇燁在椅子上坐下,“但士氣不夠。這些臨時征召的民兵,戰斗力實在有限。”
趙遠點點頭:“所以我們才需要玄甲軍。”
“你真的認為他們會來?”勇燁聲音低沉,“五年了,他們早已各自為生。”
“會來的。”趙遠語氣堅定,“因為你還活著,因為他們心中還有一個未了的心愿。”
勇燁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就這么相信我?”
“不是相信你。”趙遠露出一絲笑意,“是相信玄甲軍的血性。”
帳外寒風呼嘯,吹得油燈忽明忽暗。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心。
這時,一個士兵匆匆跑來:“報告少帥、軍師,城外有人求見!”
“何人?”
“說是...玄甲軍的老兵。”
勇燁猛地站起,與趙遠對視一眼,快步走出軍帳。城門外,月光下站著十幾個風塵仆仆的漢子,為首的正是當年玄甲軍第一勇士,綽號“鐵臂”的趙龍。
“末將,參見少帥!”十幾個漢子齊聲喊道,聲音在寒夜中回蕩。
勇燁眼眶微紅,快步上前:“都起來吧。”
“少帥。”趙龍抬起頭,“我們來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包含了太多感情。勇燁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對趙遠說:“軍師,你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