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明進來看了看陸思遠，跟他打了招呼，然后他轉向盧氏，聲音里帶著一絲歉意：“三嫂，我是來喊你去牡丹軒的。爹娘和大哥二哥四哥都到了，就差你三房了。”

盧氏聞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上丈夫身上。她猶豫著，嘴唇微微顫抖：“可你三哥這……”

“娘，你去吧。”陸星辰輕聲打斷了母親的話，“爹這里我來看著。”

盧氏還想說什么，陸星辰卻已經輕輕推著她往門口走去。“別讓大家等你一個。爹這里要是有事兒，我馬上喊你。”

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陸星辰的眼神變得深邃。她很清楚，今晚牡丹軒的家庭會議必定是為了商議陸思軒摔傷后的諸多事宜。老陸家沒有分家，一切都由尹氏掌控。今天抓藥的錢，也是從尹氏那里撥付的。

正當陸星辰準備去給父親掖好被角時，她注意到陸思明又折返回來。

“五叔，還有事嗎？”陸星辰淡淡地問道。

陸思明一臉驚訝，目光在陸星辰身上來回打量：“星兒，你說話怎么這么利索了？”

陸星辰微微一笑，語氣平靜：“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能說話了，腦子好像也沒以前那么糊涂了。可能是我爹這傷，刺激到了吧。”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替陸思軒攏好被子。

轉身面對陸思明時，陸星辰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五叔，星兒記得你對我很好。我想請你幫個忙，先別告訴別人我清醒的事，可以嗎？”

陸思明張了張嘴，臉上的表情從驚喜變成了困惑：“為什么啊？這是好事啊。你爹要是知道了，該多高興啊。”

陸星辰輕輕搖頭：“五叔，就按我說的做吧。等爹醒了，我自己跟他說。”

陸思明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好吧，五叔依你。”

“謝謝五叔。”陸星辰說完，目光又落在床上的父親身上。

陸思明看了看昏迷的三哥，又看了看陸星辰，突然說道：“星兒，既然你清醒了，不如你也去牡丹軒聽聽吧。你爹現在這樣，你娘又是出了名的老實，你去旁聽，幫你娘拿拿主意。這里我來守著。”

陸星辰點點頭，轉身快步離開了房間。

推開牡丹軒的門，撲面而來的是一室凝重的氣氛。陸星辰一眼就看到了老陸家的男丁們，除了幾個年幼的堂弟和留守的陸思明，幾乎都到齊了。

從老陸頭的左下方開始，依次是大伯陸思軒，二叔陸思松，以及坐在大伯對面的四叔陸思海。大房的四個堂兄都站在陸思遠身后。

床上，尹氏頭裹黑巾，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床邊坐著個身懷六甲的少婦，正給尹氏端茶。

陸星辰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母親。盧氏和銀氏擠在一條長凳上，低著頭，肩膀還在微微抽動。

陸星辰的到來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幾道目光掃了過來，大多帶著厭惡和不屑。

“你個傻子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這兒來做什么？滾出去！”尹氏突然坐直了身子，沖著陸星辰咬牙切齒地罵道。

陸星辰站在原地，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傻愣愣地看著尹氏。

“娘，您別罵，是我叫星兒來的。”盧氏連忙起身，將陸星辰護在身后，“那邊黑燈瞎火的，她一個人害怕。”

尹氏聞言更加惱火：“你就慣著那個不開竅的瘟神吧！我家老三就是被你們這對黑心肝的母女坑死的！老陸家造了什么孽，攤上你們這對禍害……”

說著，尹氏抓起床頭的鞋子，朝門口這邊擲了過來。

盧氏驚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轉身將陸星辰緊緊摟在懷里。

“砰”的一聲，鞋子重重地砸在盧氏后背上。

陸星辰感受到母親的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脖頸處，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敲擊聲打破了屋內的喧囂。

“夠了！”老陸頭黑著臉，虎目中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們還有心思鬧騰？都給我過來坐好！”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陸星辰跟在母親身后，默默地坐在了角落里。

老陸頭環視一圈，沉聲說道：“老三的傷不輕，咱們得好好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

大伯陸思軒率先開口：“爹，三弟這傷怕是要養上幾個月，地里的活兒怎么辦？”

二叔陸思松附和道：“是啊，眼下正是農忙時節，三弟這一倒下，可怎么得了？”

四叔陸思海皺眉提議：“要不，把三哥的地分給我們幾房來種？”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議論紛紛。盧氏聽了，臉色更加蒼白，急忙說道：“各位哥哥嫂嫂，思遠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尹氏冷笑一聲：“好起來？你當是說說就能好的？”

陸星辰靜靜地聽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她知道，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老陸頭坐在八仙桌前，目光如炬，掃過在座的幾個兒子。陸星辰靜靜坐在角落里，緊攥著衣角。她感受到屋內凝重的氣氛，不由得屏住呼吸。

老陸頭繼續說道：“老三出了這種事，是我們老陸家的不幸啊。三房的孩子，傻的傻，小的小，這往后，五張嘴又是吃飯，又是吃藥啥的，光指著老三媳婦一個婦道人家，這個擔子勢必是挑不動的！”

陸思軒瞇著眼，裝作思考的樣子。陸思松擺弄著茶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四叔陸思海低著頭，不敢看父親的眼睛。

“你們都是同胞兄弟，叫你們來，是想聽聽你們有啥主意，還有就是，你們三弟這腿，咱還要不要給他治，要治，又咋治？”老陸頭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屋里一片沉默，仿佛連呼吸聲都能聽見。老陸頭等了半晌，見無人應聲，不由得皺起眉頭。

“咋回事啊？一個個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叫你們過來，是合計事情，咱老陸家眼下如何齊心協力把這個難關給渡過去，咋地都不啃聲？”老陸頭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陸思軒輕咳一聲，終于開口道：“爹，這事兒確實難辦。我和爹想到一頭去了，老三出了這個事兒，是我們老陸家的大不幸啊。”

陸星辰暗暗觀察著大伯陸思軒。雖然是莊戶人家出身，但他身上卻透著幾分儒雅。那雙細眼睛時不時閃過些捉摸不透的神色。

陸思軒繼續道：“我先前過來的路上還在跟永泉永昌他們哥四個叮囑，讓他們這些做侄子的，往后都要多幫襯下三房，畢竟是嫡親的三叔，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啊……”

老陸頭聽了好一會兒，卻只聽到陸思軒在那里長吁短嘆，不是緬懷昔日的兄弟手足情，就是抒發自己眼下沉重悲痛的心情。對于如何治療三弟的腿傷，他卻始終避而不談。

“好了好了，七彎八拐扯了那么多，我這腦子都要被你給繞暈了，還沒聽出啥名堂來！”老陸頭終于不耐煩了，“你是長兄，你就表個態，你三弟這腿，還治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