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喂，敢陰老娘，陸思軒你這個殺千刀的……“周氏躺在地上破口大罵。

陸思軒一口氣跑進堂屋，扶著墻喘氣。身后依稀傳來周氏的哭罵聲。他心里忐忑，要不要回去扶她？畢竟那么大肚子，別出什么岔子。

正猶豫間，又聽周氏罵道：”你以為能溜得了？？敢藏私房錢，壞了家規，待會就去和爹娘告狀……“

陸思遠心一橫，扭頭回了房間。臭婆娘，橫豎也要告狀，何必再自討沒趣。

院子里，周氏掙扎著想站起來。突然，一股熱流從下身涌出。她低頭一看，黃色的液體正從褲管往下淌。

周氏瞬間慌了神。她生過兩個閨女，明白是羊水來了。可才七個多月，怎么就要生了？

一陣劇痛襲來，周氏站都站不穩，只能叉著腿搖搖晃晃。

”救命啊……我要生了，大嫂快現身啊……“周氏扯著嗓子喊。

銀氏蹲在灶房里，木然地添著柴火。她那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跳動的火苗，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為人知的往事。

院子里，周氏喊得嗓子都啞了，可銀氏依舊毫無反應。周氏正欲再喊，卻見老陸頭從三房那邊悠悠踱來，嘴里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

老陸頭剛轉過灶房墻角，就聽到一陣凄厲的哭喊。他皺了皺眉，剛要開口訓斥，抬眼卻瞧見古銀杏樹下的景象，頓時魂飛魄散。

四兒媳周氏蜷縮在地，雙手死死抱著肚子，身下一片狼藉。老陸頭臉色煞白，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周氏跟前，手足無措地問道：”老四媳婦，你這是咋啦？“

周氏強忍劇痛，擠出一句話：”爹，兄長一把將我推開，我動了胎，要生啦……“

”啊？“老陸頭一時沒反應過來，滿腦子只剩下孫子要落地的喜悅。”好閨女，莫怕啊，父親去叫你母親過來！“

老陸頭轉身就往東屋跑去，周氏想要提醒他尹氏不在，卻被一陣鉆心的疼痛擊倒。她咬緊牙關，生怕自己喊出聲來。

”這個死婆子，跑哪去啦？“老陸頭撲了個空，氣急敗壞地折回來。他對地上痛得直冒冷汗的周氏喊道：”我去叫你三嫂來！“

話音未落，他已經沖向三房。盧氏正教女兒陸星辰做針線，聽聞消息，頓時手忙腳亂。”不是說月底才生嗎？咋這么早就來了？“

老陸頭擺擺手：”咱別說這些了，你媽沒在房間，你快去幫幫忙！我去把他們叫回來！“

盧氏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老陸頭往外走。陸星辰眼睛發亮，也想跟著去湊熱鬧。盧氏在門口停下，轉身叮囑道：”星兒幫我看著弟弟們，誰也別來前面！“

陸星辰撇了撇嘴，只得應了聲：”嗯，我們聽話，不去！“她站在門口，豎起耳朵聽著院子里的動靜。很快，外院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周氏的痛呼聲最為凄厲，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陸星辰看見爺爺趕著陸思桃和周氏的兩個女兒往這邊來。陸思桃抱著福寶，一臉不情愿。老陸頭厲聲呵斥：”現在別過去，小心別沖到你們，就跟這內宅呆著，等生完再回去。“

陸思桃撇著嘴抱怨：”聽我娘和林嬸說，女人生產要三天三夜的煎熬。四嫂要是也得熬上三天三夜，我們還不得累死！“

”扯淡，你四嫂又不是第一次生，沒那么慢！“老陸頭沒好氣地說。

”爹你又不知道生孩子的滋味，你這話靠不住！“陸思桃頂了一句。

老陸頭懶得理她，只顧著豎起耳朵聽外院的動靜。陸星辰端了把凳子出來，體貼地說：”爺，站著累，你坐著等吧。“

老陸頭坐下，依然探頭往外看，生怕錯過什么重要消息。”算命的說了，你四嬸這胎肯定是個男娃！“他絮叨著，”祈求老天保佑，祈求上天賜個胖小子，你四叔就能有繼承人了，咱陸家就更興旺了！“

陸星辰暗自撇嘴，心想這老一輩的思想還真是頑固。她懶得多言，轉身去了羊圈，打算趁這會兒功夫把羊圈收拾干凈。

陸思桃瞥了眼陸星辰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她對四哥有沒有后根本不感興趣，只盼著四嫂能快點生完，她好脫離這個讓她心煩的內宅。

外院里，周氏的屋子熱鬧非凡。村里有經驗的陳婆子正給周氏推拿肚子，做導引。尹氏則指揮著盧氏燒水煮剪子，又讓銀氏去把老四找回來。

周氏臥在床榻上，痛得滿頭大汗，頭發凌亂地粘在臉上。她張大嘴巴，嚎叫聲震天動地：”哎喲喲，痛死我啦……這是要死啊……老四你這個混賬東西……我替你生兒育女，在生死邊緣徘徊，你還不回來，跑哪浪去了……“

尹氏聽不下去了，厲聲道：”你瞎喊什么？和我兒子共度良宵時，就該料到會有今天！女人生孩子，不就是這么回事？你嚎得像殺豬一樣！“

周氏委屈地流著淚：”娘，我是真痛啊……“這不是自然分娩，是摔了一跤提前動的胎。這種痛，比正常生產還疼，還要難熬！

可是，婆婆根本不在乎兒媳婦有多痛。”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是這么熬過來的？你有力氣嚎，還不如等生產時再喊。“尹氏沒好氣地道，”要是生不出我的大孫子，我跟你沒完！“

周氏聞言，頓時噤若寒蟬，只敢小聲嗚咽。屋里的氣氛一時變得凝重起來，只剩下周氏壓抑的啜泣聲和陳婆子低聲的安慰。

外面， 老陸頭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大胖孫子降臨。陸思桃抱著福寶，在滾條石上打盹。陸星辰打理完羊圈和鵝棚，給陸思遠倒了碗茶，便拿著竹扒出了屋子。

晌午已過，太陽落山還有兩個小時。陸星辰想趁這點功夫去村后樹林攏些松毛做柴火。這兩天家里沒柴燒了，一直抽不出時間整理，眼下棠娃子帶來的兩捆也快燒完了。

她從內宅出去，穿過一片田地。入冬了，高粱和芝麻還沒返青，苜蓿草種也未破土。田間夾著塊不大的小池井，農忙時是灌溉主要水源，如今已干涸見底。

池井淤泥里，香蒲傲然挺立。陸星辰停下摘了根，手指一撥，暗紅色外皮翻飛，露出白色絨絮。她輕輕一吹，絨絮洋洋灑灑飄散開來，宛如一場絨絮雨。

這香蒲在鄉下隨處可見，村民們都不待見。陸星辰卻兩眼放光，仿佛看到了寶貝。她放下竹扒，拿出隨身柴刀，脫鞋下了池井。

”嗖嗖嗖……“

”沙沙沙……“

一陣清脆的切割聲響起，蘆葦整根帶葉全被她收拾完了。

”星兒，你在這做啥？“身后傳來熟悉聲音。

陸星辰回頭，只見駱風棠站在田埂邊，赤腳穿著草履，褲管挽到了膝蓋位置。他肩扛鐵鍬，手提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