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槍暗箭
憲兵隊與特務機關雖然都是為日本軍國主義侵略政策服務的鷹犬,又同屬于關東軍司令部統一管轄,但它們的關系卻一直不睦。就好像賽場上的兩匹馬,雖然看起來是在同一條賽道上向同一個目標奔跑,但相互之間卻是一種激烈的角逐與對抗,所以橫踢亂咬的內訌時有發生,種種的利害沖突演化為明爭暗斗,矛盾越來越深。
特務機關里的人都是秘密戰的老手,他們對已發現之敵諜總是放長線釣大魚,加以監視利用。一般是先摸清敵方的用間意圖,然后再根據情況確定正用或逆用。正用可示偽引誤,誘騙敵方上當;逆用則采取收買或脅迫使其變節,然后反派于敵方;有的則成為雙重間諜需嚴密控制,防止害己利敵。他們的做法正如貓捉到老鼠之后,并不急于吃掉一樣,而是欲將其玩弄于股掌。憲兵隊的做法則與此大相徑庭,他們對敵諜是一經發現立即逮捕,他們認為特務機關玩的這套把戲利少弊多,為了防止危害應該先抓起來再說。特務機關則認為憲兵隊是秘密戰的小兒科,頭腦簡單,戰術水平不高,往往是零打碎敲,打草驚蛇,對特務機關的戰略造成妨礙。
一年前,特務機關的第三班(白俄班)主任情報官山本敏少佐,通過前高爾察克西伯利亞政府的財政部部長、原中東鐵路經濟調查局局長米哈依洛夫,以重金收買了蘇聯領事館的機要報務員,不斷取得東京發伯力的外交密電副本,這是需要及時送交東京的重要情報。不料在白俄聯絡員與蘇聯領事館人員秘密接觸時,竟被憲兵隊逮捕。安藤為此大發脾氣,當眾怒斥了前任憲兵隊長坂本中佐,并親自稟報了陸軍大臣荒木貞夫。結果是憲兵隊方面受到了嚴厲申斥,坂本隊長被撤職轉入預備役,其職務由井上大佐接替。關東軍司令官南次郎大將也特別訓示,再次申明憲兵隊所擔負的是純粹保安防諜任務,不得干擾特務機關的戰略行動。
正因為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所以才使得井上大佐對此事小心翼翼。他的前任坂本中佐也曾懷疑過范斯白,并曾向特務機關報告,說范斯白與哈市的外國人交往頻繁,像基督教青年會會長美國人哈根、共濟會會長英國人尼維爾,還有滿洲希伯來人聯合會的會長考夫曼經常和范斯白在一起,講過許多對日本帝國很不親善的話,似乎是在策劃著什么反日的陰謀活動,可能對帝國構成危害。對坂本的報告,安藤機關長卻一笑置之,反而對坂本譏諷地說:“情報工作首要的是準確,憑證據而不能靠猜測,類似‘似乎’和‘可能’這樣的詞語,今后最好在報告中少用。范斯白與美英等國的商民接觸,是奉特務機關的命令行事,有特殊的使命。今后,請憲兵方面不必加以監視,以免妨礙我們的情報工作。”說到這里,安藤將軍拉開寫字臺的抽匣,取出十幾張照片,當然都是憲兵隊便衣跟蹤范斯白時被偷拍的。他把照片攤開擺在桌上,然后挖苦地說:“要想真正了解那些歐美人在哈爾濱的活動,他們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就必須走進他們的房子里去,打進他們的圈子。這一點我們日本人做不到,這就是我重用范斯白的理由,而像你們這樣的監視辦法就只能在外邊給人家站崗,沒入門嘛!”安藤的奚落使坂本十分難堪,只好表示歉意而告退。看來真是冤家路窄,現在井上隊長碰到的偏偏又是這個范斯白,難道會舊戲重演嗎?
井上大佐確實比他的前任要聰明得多。第三天,一大早他便以電話約見安藤將軍,并把所有的懷疑和敵意都化作尊敬與謙恭,一再稱呼前輩,對將要進行的質問和對證說成是請示。他果然贏得了將軍的好感,當即受到了邀請。
哈爾濱的日本陸軍特務機關(當時日本在哈曾同時設有陸軍和海軍特務機關)是在南崗區尼古拉教堂廣場附近的醫院街(即現在博物館廣場附近的頤園街)3 號,那是一座十分豪華的府邸。在深宅大院中聳立著一幢希臘式的建筑,門前有愛奧尼柱式的廊柱,底部的臺基很高,汽車可沿雙曲環形坡道一直開到門口。整體立面設計考究,裝飾典雅,樓頂兩側是雙人字披風的山花,中間由花欄桿式的女兒墻連接,這是當年在歐洲很流行的復興主義建筑風格。這幢樓始建于 1914 年,原屬于俄籍猶太人斯基德爾斯基家族的產業。后來租給法國政府,用于法國駐哈爾濱的領事館。現在則成為日本特務機關。
這里雖然名為哈爾濱特務機關,但它的管轄范圍卻是偽滿全境,因為它的內部名稱是“關東軍情報部本部”。它指揮著分布于東北各地的 14 個第一線特務機關和下屬的分支機構,形成一個龐大的間諜網,主要的任務是對蘇的間諜戰。只有奉天特務機關是直屬于關東軍司令部,因為它是專門執行“對滿諜報、宣傳、謀略任務”的,那里僅在名義上隸屬于哈爾濱。

哈爾濱日本特務機關(關東軍情本報部),位于南崗區頤園街3號
日本的間諜機關似乎對哈爾濱有著特殊的興趣,當這座城市開始修建之時,就開始光顧了。早在光緒二十六年(1900 年)鐵路尚未修通,大部分市區還是荒草野甸時,日本的軍事間諜陸軍大尉石光真清即由俄國潛來,化名為菊地正三,在馬家溝果戈里街(曾改為“國課街”“奮斗路”,現為果戈里大街)開設漿洗店。翌年又奉日軍參謀本部之命,于教堂街(現革新街)開設菊地照相館,作為間諜活動的據點,并以此為基地建立間諜網。長期潛伏在俄國的日本著名間諜武藤信義大尉,亦曾于此時徒步攀越老爺嶺密林,在一面坡搭乘俄國的修路工程車秘密抵哈,來刺探俄國的軍情。此人便是后來的陸軍元帥、關東軍司令官兼首任駐偽滿的特命全權大使,成為溥儀的“太上皇”。1901 年 11 月,日本黑龍會的首領頭山滿又派其爪牙來哈,在道里區東商市街(現西五道街)建立了秘密組織“松花會”。從此,便陸續派遣大批的諜報人員,以外交官、學者、僧侶、商人、工匠乃至妓女等不同身份,來到哈爾濱活動。日俄戰爭結束后,日本在哈設立了總領事館(最初設在花園街,即現在的花園小學),一切間諜活動當然也就由它來包辦了。正式命名的哈爾濱特務機關,是在 1918 年初,由日軍參謀本部第二部(情報部)部長中島正武中將來哈籌建,同年 8 月正式開張,并任命石坂善次郎少將為首任機關長。它在名義上歸屬于關東軍,但實際上卻直接聽命于東京參謀本部的第五課(俄國課),從創建到戰敗投降的 27 年間,先后更換過 16任機關長。這是一家制造陰謀與販賣死亡的“專業商店”,從“開張營業”到“關門倒閉”,一直在大批量地生產各種奸謀毒計、訛詐騙局以及種種的災難與禍患。

日本間諜來哈之鼻祖石光真清
歷任的哈爾濱特務機關長都是俄國通,只是在日軍占領后的最初三個月里,例外地任用了中國通土肥原大佐,那是特殊需要。三年前,素有“西伯利亞之狐”綽號的安藤麟三少將,部隊(蒙古別動隊)、FM377 波作業部隊(航空偵察)、471部隊(橫道河子情報教育所)、322 部隊(一面坡諜報養成所)等機密武裝單位。安藤麟三確實全面刷新了情報工作,開創了一個嶄新的局面,他對日本帝國的功勞真是大大的!

哈爾濱特務機關長安藤麟三少將,范斯白的頂頭上司
接替了小松原道太郎的職務,再度出任哈爾濱特務機關長,他全力加強對蘇的間諜戰,而且成績顯著,后來被稱作“安藤時期”。他創建了許多秘密戰的特種機構,像白俄事務局、情報文諜班、哈爾濱保護院(蘇聯逃亡者收容審查所)、特殊移民區(白俄武裝謀略基地,在扎蘭屯西部山區)。還組建了幾支由特務機關直接指揮的特種部隊,像淺野部隊(白俄別動隊)、磯野當井上憲兵隊長到特務機關去拜會時,安藤將軍很有禮貌地接待了他,這和他的前任隊長所受到的冷遇形成了鮮明對照。井上大佐曲意逢迎,極力恭維,頻呼前輩,再三表達敬佩、仰慕之情。安藤少將也很客氣地贊揚了憲兵隊在維護“王道樂土”治安方面的巨大作用,夸獎大佐年輕有為必成大器,還興致勃勃地講起了他與帝國憲兵司令秦真次中將的多年友誼。兩人談得情真意切,機關長還特別吩咐侍從,端來了上等咖啡、點心、糖果以招待嘉賓。主客之間似乎言笑盡歡,相見恨晚,他們的戲演得都很不錯。
隨后,井上大佐便委婉地談到了極樂寺的事情,并首先申明憲兵隊無權過問特務機關的機密工作內容,但又必須執行保安防諜的任務,為避免誤解,因此特來溝通,以協調和融洽雙方的關系。他避而不提對范斯白的懷疑,而是繞了個很大的彎子來套安藤的話,以驗證范斯白那天晚上到極樂寺去是否真的屬于奉命行事。
那安藤是何等的精明!雖無師曠之聰,卻也聞弦歌而知雅意,于是便兜了個更大的圈子來談極樂寺的復雜情況和特務機關重視它的理由,還特別提到廟里的倓虛方丈和靜朗法師與范斯白有很深的交往,因此去那里是經常的事,不足以說明什么。
談到這里,憲兵隊長突然打斷了安藤的話,單刀直入地問道:“將軍閣下,您是否曾具體地要求過他,一定要在某一天的某一個時間里必定要去極樂寺呢?”
“是的,我沒有這樣具體地要求過!但我也同樣沒有具體規定過某一天的某一個時間里,他必定不能去!”安藤用輕淡的微笑掩飾著內心的不悅,因而笑得發冷。他的話攻守兼備,使對方找不出任何破綻,說完之后便把瘦削的身軀向后斜倚,用手摩挲著那兩撇增添威嚴的胡須,微皺著兩道精于世故的眉毛,瞇縫起一雙犀利如刀的眼睛,斜睨著那位身材魁梧的大佐。他不繼續說了,留下一個空隙等待著,好像是在說:“年輕人,進招吧!”
“那么……依您的看法,是時間上的巧合了?”
“依我看,首先應該確定的是時間的根據。大佐先生!您所提出的這個某一天的某一個時間,是像猜謎語一樣猜測出來的,無法印證答案的可靠程度,您敢保證這種推斷的準確性嗎?”
“哦……這個……”
安藤的反問果然厲害,因為他抓住了對方的薄弱部位,輕巧地一撥就把攻勢給瓦解了。但他還不想讓僵局持續下去,不等大佐找到適當的詞句來回答時,將軍又自如地把話拉回來了。他說:“當然,你們做出的這種推斷也不能說是全無根據,只不過是難于肯定。如果僅僅以此來作為懷疑的全部憑據,那就顯得太不夠了吧!”
“是的!因為拿不準,所以才來請示您的?!?/p>
“哦,看來慎重是您的長處!哈哈……”
安藤這回真的笑了,不是冷笑和奸笑,而是開心地笑。因為“拿不準”這三個字正是他所要的,棋下到這個份上,等于是中盤交子了!為了不結死疙瘩,他又和悅地說:“范斯白先生一向是帝國的忠實朋友,他在參謀本部的一項重要戰略任務中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并完成得很出色,曾受到荒木陸相和南次郎司令官的贊賞。對這樣的人,我認為沒必要去輕易地懷疑。當然,特務機關也是以帝國的安全為最高利益,如果憲兵方面對他仍有什么不放心之處,請提出更多的證據?!?/p>
“將軍閣下!既然您認為范斯白先生是您十分可靠的部下,我們應該尊重您的信任。由此而引起的任何誤解都已經消除了!”大佐起身告辭了,鞠躬照樣是 90 度,態度依舊是謙恭而誠摯的,表現出對前輩和長者應有的尊敬。將軍也很和藹地起身相送,雙方都是彬彬有禮的,其實兩人心里都很清楚,什么也沒有消除。這盤棋是下完了,安藤暫時領先,但棋子可以隨時再擺上。井上并不認為自己是全輸了,因為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就是安藤說的“不必懷疑范斯白”。文章可以繼續做下去,如果真的抓住范斯白的把柄,這個老狐貍便逃不脫袒護之咎;話又說回來了,即使最后什么把柄也沒抓到,他也賠不上什么。
表面上看,這位大佐的調子很低,招數也軟,可他下的茬子比誰都狠?,F在他的進攻目標已經不僅僅是范斯白了,他想撂倒的是安藤麟三這棵大樹。他之所以能產生這種近乎狂妄的想法,那是因為他比別人更清楚上邊最近發生了什么事。原來在 20 世紀 30 年代,日本軍閥內部分為兩大派,那就是“皇道派”和“統治派”,兩派都想建立軍部法西斯獨裁,但采取的手段不同:皇道派主張暴力政變,而統治派則主張合法改變,兩派之間難免要鉤心斗角和爭權奪利。本年初的 2 月 26 日,皇道派的一批少壯軍官在東京發動政變,襲擊了首相府,占領了陸軍省和警視廳,殺死了藏相、內大臣和陸軍教育總監,政變于 2 月底被平定,史稱“二二六事件”。政變的發生和平息都給統治派帶來了好處,他們是兩頭做買賣,先借皇道派的暴力行動要挾政府讓權,回過頭來又通過“肅軍”再收拾皇道派,達到排除異己的目的。井上大佐的頂頭上司關東軍司令官東條英機少將,便是統治派的代表人物,事件發生后他立即宣布關東軍實行戒嚴,防止少壯派軍官響應東京的行動,然后便借機大力開展“肅軍”。整肅的結果使統治派掌握了軍部的上層權力,皇道派的荒木貞夫等 7 名高級將領退出軍隊現役,建立了以黑龍會首腦廣田宏毅為首相的軍部核心內閣。
下臺的荒木大將正是安藤的靠山,而上臺的廣田大將偏又是東條的后臺,兩個大將的一上一下使兩個少將的分量發生傾斜。而這個東條司令偏偏又是個整人的出身,當初他在任軍事調查部長時,井上便是他手下的少佐副官,比他大的、比他小的,他都整過。現在井上確信他的老上司對拿掉安藤會有同樣的愿望,所以才盤算著如何運用軍內的上層矛盾,來實現自己的目的。因為憲兵隊對范斯白早就有所懷疑,還一度監視過,所以掌握的情況也不少。特別是特高課課長中村從白俄法西斯黨特別部搞到的一些材料,更能證明范斯白的可疑。井上大佐對這些材料下功夫分析整理,又補充上最新的情況及安藤的曖昧態度,派專人密呈于東條,很快他就被電召去偽都新京(長春)述職。
安藤也因近日上層的政局變化而十分小心謹慎,他對井上大佐的虛晃一招匆匆敗走并不放心,他知道這不是拖刀計便是回馬槍,更需要小心防備。他是一個久經風浪的老江湖,見過的事多了!所以在井上離去之后,他就開始分析,分析對方也分析自己,分析事態的發展演化,也分析了范斯白可能有的問題,特別是他自己和范斯白的關系。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安藤麟三與范斯白多次地偶然奇遇,相識已有二十多年了。
早在日本大正四年(1915 年),于參謀本部兵要地志測繪班任中尉測繪官的安藤,隨第七次滿蒙偵察組潛入內蒙古。在偵察組長步兵少佐小磯國昭(后升為大將并曾任首相)的指揮下,活動于貝子廟(錫林浩特)一帶。他假扮成托缽僧到處游方化緣,借以掩護其軍事偵察行動。此時的范斯白,正以北洋政府蒙疆礦產資源調查團特聘專員的身份也到東蒙活動。有一天,范斯白專員在錫林郭勒盟的札薩克蒙古王公陪同下,到多倫諾爾的善因寺游覽,在山門外與安藤相遇。剛一打照面,范斯白便看出此僧人來歷不凡,但他并沒有點破反而慷慨解囊,以一枚銀幣喜結善緣。兩年之后歐戰方酣,俄國突然爆發革命,打亂了協約國的陣腳。短命的克倫斯基臨時政府駕馭不了局勢,西伯利亞各地處于不同政權的混亂統治之下。日本早就覬覦著這塊肥肉,正伺機攫取,英、法、美等國也怕俄、德單獨媾和,都紛紛把觸角伸向遠東。當時,范斯白已被協約國軍遠東情報處雇用,被派往西伯利亞地區刺探情報。他以哈瓦斯通訊社(法新社的前身)記者的身份作掩護,從滿洲里入俄境,由赤塔東行經伯力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因發生革命,政權陷于癱瘓,火車雖照常運行,但無人管理,流散的俄軍紀律松弛難免胡作非為,在途中的一個小站果然遇到了搶劫。范斯白雖然持有外國護照,不怕紅軍也不怕白軍,卻怕那些不分青紅皂白的亂軍,隨身財物被搜掠一空,到了哈巴羅夫斯克(伯力)已是身無分文。他踟躕地走進一家日本餐館,欲以僅余的金筆換一點食物充饑,卻又覺難于啟齒。正在猶豫之時,不料侍者卻端來了豐盛的酒菜擺在他的面前,還客氣地說:“先生,請賞光!隨便吃點吧!還需要什么,請您吩咐!”他的俄語說得很蹩腳。
“可是……我沒有錢啊,難道你們肯賒賬嗎?”
“不!先生,您的錢早就付過了!”
“我可是剛進來呀!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先生,這是我們經理特別關照過的,不會錯,請用餐吧!”說完便客氣地躬身退下。范斯白真是餓極了,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填飽肚子再說吧!于是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似風卷殘云很快就碟空碗凈了。當他站起身來正想到里屋去道謝,并順便問個究竟的時候,那經理卻笑著迎了出來,滿面春風,衣冠楚楚,禮儀甚恭。
“先生,您吃好了嗎?不想再要點什么?”
“實在太感謝了!我們似乎是在哪兒見過?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了,請問……”
“哈哈!”那位經理朗聲大笑,然后雙手合十虔誠地閉目垂首念道:“阿彌陀佛,施主您太健忘了!”
“哦,是你!多倫的那個和尚。”
原來這位經理正是日軍參謀本部派來的諜報員騎兵大尉安藤麟三,因為身體有些發胖,戴上眼鏡又留起了胡子,范斯白居然沒認出來。安藤的熱情接待使范斯白擺脫了困境,當時日本也屬協約國的一員,所以就更不分彼此了。安藤比他早來了8 個月,二月革命之后便來到了俄國,雖然日俄戰爭結束之后兩國的關系很好,大戰中又結成了同盟,但在日軍內部明確制定的“帝國國防方針”中,俄國仍被定為“第一假想敵國”。他們斷定待其國力恢復后,俄國必將報復,因而時刻注視著俄國的動向,并在俄國遠東地區建立起一個龐大的情報網,哈巴羅夫斯克(伯力)是重要的一環。
因為日本正準備與美、英、法、意等國聯合出兵來干涉蘇俄,所以在了解俄國形勢動向、完成情報偵察任務方面,安藤給予了范斯白巨大的幫助。不過又在兩年后,安藤得到了范斯白更大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