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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圓珠筆

邱 勛

第一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獲獎作品

齊娟娟新買了一支三色圓珠筆。一手捏住金黃的筆帽兒,另一只手輕輕擰動那墨綠色的筆桿兒,咔的一聲,筆頭上跳出個小米粒般大的尖尖,寫出的字是黑色的。再一擰,寫出的字變戲法般成了藍的。又一擰,跳出個紅紅的“小豆豆”,寫出的字火紅一片!一個小學五年級學生,有這樣一支筆,也算得上是 20 世紀 80 年代很高的裝備水平啦!

可是多么糟糕,三色筆今天不見啦!

她翻了書包翻書桌,再跑到操場上、上學的路上找,最后又心急火燎地跑回家,翻箱倒柜好一頓搜索。可也真怪,那支筆就像被施了魔法,鉆了天入了地一般,連個蹤影也不見。

小姑娘像失去了神奇的寶貝那樣悲傷,眼圈兒紅了。

“你什么時候丟的啊?”女同學們同情地圍著她,就像自己也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一樣。

“昨天放學時還看見的……”齊娟娟說。

消息很快傳開來,班長柳群知道了。

十二歲的柳群是個很有威信的小干部。他瞇起眼,皺起小小的、充滿智慧的眉頭,別人一看就明白他在思索。

班長身邊自然少不了那么幾個追隨者,其中有個特別活躍的角色,名叫金大梁。他的特點是愛眨巴眼睛,據說一眨巴一個主意。現在他四處瞅瞅,揮一下手,大聲說:

“別找啦!圓珠筆在哪里,我知道!”

“在哪里啊?”幾個孩子一齊問。齊娟娟高興地抬起紅紅的眼睛。

金大梁伸出兩個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鼻翼一動,眼角飛快朝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掃了一下。

“噢,二級鉗工啊!”孩子們互相會意地笑了。

那位“二級鉗工”——一個頭發亂蓬蓬的男孩子,正彎腰蹲在墻角,伸出烏黑的手指,急急忙忙翻弄著地上的灰土。

他叫徐小冬,是齊娟娟的同桌,半個月前剛轉到這個學校。轉來不久,就得了這么個諢號兒。據消息靈通人士說,他跟著幾個社會青年在街上偷東西,被人扭送到派出所,住過三天“學習班”。金大梁說得更有枝有葉,說別看他人比個雞蛋大不了多少,道行可不淺,拜過名師學過徒哩!他師傅是個出色的高級“鉗工”,兩個指頭伸進煤球爐里,閃電般夾出赤紅的煤球來,手指上的汗毛兒都不會燒掉一根。別看徐小冬不聲不響,蔫不唧沒睡醒一般,以后大家小心自己的口袋就是啦!

“對,準是他!”一個男孩子說。

“不是他是誰?咱班里以前從沒出過這種事!”一個女孩子說。

“他‘照顧’齊娟娟倒方便,兩人‘國境線’連在一起嘛!”沒看清說話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當然啦,這些話聲音很低,徐小冬未必能聽得清楚。不過據說這號人物反應特別敏銳。他準是感覺出大家的嘁嘁喳喳跟他有關,只見他不再低頭翻弄灰土,慢慢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扭頭看看窗外。那張瘦瘦的臉上蓋著一層黑不黑黃不黃的茸毛,就像半個世紀沒有洗臉一樣。這號人嘛,也看不清他臉紅了沒有。

直到下午放學,三色圓珠筆仍然不見蹤影,徐小冬也沒有主動投案。

“得給他加加溫!”金大梁說。

柳群沉思著,果斷地點點頭。

金大梁就跳到門口,沖著正在收拾書包準備離校的同學們喊道:“大家等一下,開個會!”

“什么會啊?”有人放下書包問。

“選舉會。”金大梁說。

“選舉什么啊?”大家奇怪了。

“民主投票,選舉小偷!”柳群繃住臉,顯得一本正經。

教室里爆發出一陣哄笑的聲音,同學們一齊樂翻了天。有幾個調皮鬼,遇到這類事比過年還高興,一齊捶桌子敲板凳表示贊成。另有幾個機靈些的,擠眉弄眼咬耳朵,仿佛猜透了柳群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老實說,選隊委、選班長,從來沒像這次選舉這么莊嚴、熱烈、一絲不茍。金大梁毛遂自薦當了監選人,把裁好的小紙條兒一張張分發給選民們。當然,徐小冬也同樣得到了一張。

班里大部分同學都沒有放棄權利,參加了投票。

沒有提候選人,選舉結果卻十分集中。一張張選票上,有的寫著“徐小冬”,有的寫著“二級鉗工”,有的還配上彩色插圖,畫著兩個瘦瘦的指頭,穩穩地夾著一只火紅的煤球兒!

“你的呢?”柳群來到徐小冬跟前。金大梁他們幾個呼啦啦跟在身后,一個個伸脖子瞪眼出怪樣。

徐小冬開頭還能穩住陣腳,誰也不看,一個人坐在課桌前面。這時候,只見他猛吸一下鼻頭,抓起桌上的紙條兒哧的一聲撕碎了。

柳群嘴角挑了挑,無聲地笑笑。他說:“你不愿意投票也可以,那就把東西交出來吧!”

“我沒拿。”徐小冬甕聲甕氣地說。

“你沒拿?”金大梁眨眨眼睛,“你沒當面拿,是背后拿的!”

同學們又哄然大笑起來。

“我沒拿。”徐小冬還是那句話,可聲音比剛才低多了。

“那圓珠筆哪去了呢?”金大梁夸張地笑著說,“它長了翅膀嗎?飛到月球上去了嗎?”

“反正我沒拿。”徐小冬嘴唇哆嗦著,聲音更低了。

柳群嘴角又挑了挑,說:“徐小冬,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看大家的意見吧!”

徐小冬扭過頭來,只見黑板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大字:

選舉結果

徐小冬(又名“二級鉗工”)共得 33 票

“你們欺負人!”徐小冬帶著哭腔說,臉上那黑不黑黃不黃的茸毛不停地抽動著。他沖到黑板前要去擦上面的字兒。

幾個男孩子擋住了他。領頭的金大梁大聲說:“我們講的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保證不欺負人!可你是個啥樣的主兒?你是老偷的兒子,大偷的弟弟……”

“小偷!”“小偷!”孩子們喊號子般一聲接一聲地喊叫著。

人們在興奮的、勝利的、近于瘋狂的歡樂時刻,往往不去注意倒霉的失敗者情緒的變化。孩子們大概更是這樣。但是,如果我們用一只鋒利的刀片劃開徐小冬毛茸茸的皮膚,就會看到,那里面也有鮮血哩!而且,現在這鮮血是洶涌的、野性的,充滿著瘋狂的報復力量!

只見徐小冬冷不丁蹦起來,一把抓住了金大梁的領口。兩個人立刻扭到一起了。

戰爭的烏云在教室上空籠罩著、飄蕩著。

幾個女孩子連聲尖叫著。不知因為膽小還是由于心軟,齊娟娟紅著臉喊道:“別打啦,別打啦!圓珠筆俺不要啦!”

多虧班長柳群真有點權威,好歹把兩人喊開了。

“好小子,你等著!”金大梁吐出一口唾沫。

“你等著,好小子!”徐小冬吐出半口唾沫。

第二天,徐小冬照常來校上課。他如小貓一般怯怯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沒有注意到,同學們書包上的拉鎖都拉得很緊,書包帶子也都在扣鼻上扣嚴了。圓珠筆的事再沒人提起,他想,這場風波也許已經結束了。

快上第三節課的時候,柳群告訴他,班主任秦老師在辦公室里等他。

聽到這話,徐小冬感到兩腿有些發軟。他磨蹭了好一陣,慢慢走進了辦公室。

老師們都去上課了,屋里靜悄悄的。秦老師埋頭在一摞摞作業本子中間批改作業。她四十來歲,鬢發已經斑白了。

徐小冬怯怯地站到她的身旁。

秦老師改完一本作業,抬起頭來,望著徐小冬。她態度是和善的,神色中帶著幾分憂愁,幾分悲涼。

“徐小冬,你又犯老毛病啦?”她嘆口氣,輕聲說。

徐小冬不說話,望著自己的腳尖。

“說啊!”她又說。

“我不對,撕金大梁的領子……”徐小冬說。

“打架是不對,可現在先不談這些,”秦老師緩緩地說,“你不要轉彎抹角,避重就輕。先談談圓珠筆的事吧!”

“我沒拿。”徐小冬一只腳搓著另一只腳背。

“我做了調查,并不強迫你承認。”秦老師態度仍然十分和藹,“你喜歡那支筆,曾經打算用你的小刀、鋼筆、空鞋油盒跟娟娟交換,對嗎?”

“對。齊娟娟不換。”徐小冬說。

“前天做值日,你走得最晚,對嗎?”

“對。”

“找圓珠筆的時候,你顯得特別積極。把墻角的灰窩翻了,老鼠洞也掏了。你從老鼠洞里找出筆來了嗎?”

“沒找到。”

秦老師意味深長地微笑了一下。

“你自然知道,那里面是找不到圓珠筆的。”她繼續說,“同學們反映說,這兩天你走路、說話都變了,很不自然。看來你心里也是很痛苦、很矛盾的。反映情況的同學,都是少先隊員,大部分是班干部、三好學生。他們不能誣賴你吧?”

“不能。”

“那就好了!”秦老師高興地噓了一口氣,眼角的魚尾紋微微顫動了一下,“你喜歡它,拿去玩兩天,也該還給人家了。你要是臉上磨不開,就悄悄交給我。能辦得到嗎?”

“不能辦到。”徐小冬說。

另一張桌子前坐著一個正看報紙的高個兒男人。聽到這話,他微微地抬起頭來,望了徐小冬一眼。原來這是副校長兼黨支部副書記。徐小冬以前讀書的學校附近有幾個社會青年,他們硬拉徐小冬去掏包,遭到拒絕時,也曾翻起眼皮瞪過徐小冬一眼。副校長的眼神是冷峻的、嚴厲的、正氣凜然的,而那幫人的眼神是瘋狂的、血紅的、殺氣騰騰的,兩者完全不同。但它們同樣使徐小冬心驚肉跳。

秦老師站起來,讓徐小冬和她一起走到窗前。窗外是學校沒有完工的高大的樓房,樓前是花壇、單雙杠和碧綠的楊樹。不遠處的教室里傳來輕快的琴聲和孩子們不太整齊的歌聲。

秦老師又讓他回過頭來,望著辦公室高高的墻壁。墻上整齊地掛著一排獎旗和獎狀,陽光在玻璃鏡框和獎旗彩穗上一閃一閃的。

“我們是全區的重點學校,你喜歡嗎?”身后又傳來秦老師的聲音。

“喜歡。”徐小冬說。

這可真是實話!為了脫離那幾個社會青年,爸爸托了好多人,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轉到這個學校來。秦老師更是好人,別的老師不要,多虧秦老師收留了他。

“你大概并不喜歡。”秦老師說,“你可能打算離開這個學校。”

副校長又微微地抬起頭來,望了徐小冬一眼。徐小冬只覺從骨縫里冒出一股冷氣,連頭發梢都冰涼了。

“不,不……我不……”徐小冬嘴唇哆嗦起來。

“主動權在你手里。現在還不晚,你自己考慮考慮吧!”秦老師說。她讓徐小冬站在一旁,攤開本子,又批起作業來了。

時鐘嘀嘀嗒嗒地響著,籃球場上不時傳來歡呼和奔跑的聲音。徐小冬呆呆地站著,垂下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腦袋。隔著那亂蓬蓬的頭發和黑不黑黃不黃的腦門兒,我們看不見他那些大腦細胞的活動。也許有一個代表正確的小人和一個代表錯誤的小人,正在進行著生死搏斗吧?但也許什么也沒有,有的只是沙漠似的一片空白,像收割過的田野般荒涼。

秦老師轉過臉來,焦急、期待而又和善地說:“我們在挽救你,希望你不要在錯誤的路上走得太遠,犯了錯誤不要緊,改了就好。我們不愿意現在就告訴你的家長,或是報告派出所……”

徐小冬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簌簌抖動起來。告訴家長意味著什么,徐小冬完全了解,爸爸的皮帶在他屁股上留下的印記現在還清清楚楚。而派出所,雖然沒有呼嘯的皮帶,但烙在他心靈上的印記卻比皮帶留下的更深更痛……

“我們給你三天的時間,等待你的覺悟。三天以后,如果你仍不回頭,我們只有按照你和我們都不愿意使用的那種方式處理了。”秦老師頓一頓,抬頭望一望副校長,又接著說,“這是領導的決定。記住,三天。”

秦老師的話仍然那樣輕,那樣柔和,如同一脈潺潺的流水,但撲到徐小冬身上,卻像刮起了 12 級臺風。他像片小樹葉一樣被卷得團團亂轉,被撕成千萬塊碎片,被推進無底的深淵。他是怎么輕飄飄而又踉踉蹌蹌走出辦公室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副校長第三次抬起頭來,朝徐小冬望了一眼。那眼神的角度、亮度和不可動搖的莊嚴程度,跟前兩次完全相同。

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和地球上任何另外的三天并沒有多少差別。校園內充滿著瑯瑯書聲和歡聲笑語,校園外充滿著形形色色的幸運和不幸。徐小冬還是那個徐小冬,只是亂蓬蓬的頭發似乎更亂了一些,臉上的茸毛似乎更厚了一層。

他不說話,不跟任何人接近。孩子們也像對待瘟疫那樣躲著他。他離家遠,中午本來需要到街上買個燒餅,現在也不見他離開教室。金大梁發現了這一點,他朝柳群說:“徐二哥偷吃了《西游記》里的人參果,要成仙啦!”

第四天一早,柳群興沖沖地從辦公室跑出來,急急來到齊娟娟身旁,高高地舉起一支嶄新的三色圓珠筆,交給了齊娟娟。他瞟了一眼徐小冬,說:“小心點,以后不要再丟了!”

齊娟娟連忙接過筆來。久違了,親愛的三色筆!金黃的筆帽,墨綠的筆桿,連那輕輕擰動時“咔”的一聲脆響,都是那么親切又熟悉!小姑娘腮頰上兩個淺淺的笑窩里盛滿了幸福和歡欣。

身旁的徐小冬卻勾頭縮背趴到桌子上,兩手插進亂蓬蓬的頭發里,一動不動。

語文課快要下課的時候,秦老師說:“徐小冬同學犯了錯誤,也可以說是嚴重的錯誤。嚴重之處在于不是初犯,而是重犯。他在大家的幫助之下,勇敢地改正了錯誤,我們應該表示歡迎。今后,希望同學們對他加強幫助,不要歧視……”

聽著聽著,徐小冬突然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他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要把心臟、肝肺和每寸腸子都從喉管里嘔出來。他那瘦瘦的身體不住地抖動,就像小樹葉在溫馨的陽光與和煦的春風中隨風舞動一般。也許他那瘦小的軀殼,一時承受不了這太多的感動、悔恨和突如其來的關愛吧!

“鱷魚的眼淚!”金大梁說。

“裝蒜!”另外幾個男孩子說。

“不要歧視他!”柳群說,“改了就好!”

按說,我們這個小小的故事應該結束了。最多也不過再講一下秦老師是如何教導同學的,在校內會議上介紹一番經驗。但是,天不作美,后來又出了一點小小的岔子(看來天地之間,有時不免要出點大煞風景的岔子),使得我們這個雖不精彩卻已算相當圓滿的故事,不得不繼續下去。

事情是從齊娟娟那天半夜醒來開始的。白天她挪了一下床鋪,半夜從夢中醒來,感到身子底下有一件硬硬的東西,把她硌得老疼。用手一摸,原來是支圓珠筆。

她打開燈,想把筆放進書包。

但是,當她打開鉛筆盒時,奇跡出現了:她面前擺著兩支一模一樣的圓珠筆!

同樣是金黃色的筆帽、墨綠的筆桿!同樣是擰動時發出“咔”的一聲脆響!在紙上試試,同樣是紅、黑、藍三種顏色!

小姑娘目瞪口呆了!

但是齊娟娟還是認出了應該屬于她的那一支。天亮以后,她急忙跑進學校,把柳群給她的那支筆交給了秦老師。

這一次,輪到秦老師目瞪口呆了!

徐小冬再次被叫進辦公室,他低頭站著不敢看秦老師的眼睛。

“這支筆哪里來的?”秦老師把筆舉到徐小冬面前。她聲調還是那么柔和,但已失去了平靜,而且不知為什么,有些怯怯的了。

徐小冬神色慌亂,覺得腳下的土地在打著旋兒陷下去,陷下去……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陣,他突然死死地抓住桌子,如同精神病發作了般哭叫著說:“秦老師,不要告訴俺爸爸,不要告訴派出所,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啊!我一定改,一定改啊……”然后,他急忙掏出幾張角票放到秦老師面前,接著說,“這是我每天中午的飯錢,一共六角……再過幾天,湊夠兩元四角,我就給他把錢送去……”

“送給誰啊?”秦老師擰緊眉頭,感到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是街角那家文具店,有一個戴眼鏡的售貨員……”

我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終于發生了。看來真像金大梁傳播的,徐小冬真有點“夾煤球”的本事。而且也像人們常常議論的那樣,吃過這口食的人,要改正還真是不容易哩!

秦老師再也不能平心靜氣地批改作業了。盡管屋里并沒有 12 級臺風,但她也像前天的徐小冬一樣,兩手小樹葉般簌簌顫抖,身子仿佛正在跌向一個無底的深淵……

好些同學都來了。

柳群又皺起小小的充滿智慧的眉頭,但眼神卻有些茫然。

金大梁仍在不住地眨巴眼睛,但也失去了往日的機靈勁兒。

徐小冬呆呆地站著。是的,按照正面人物或英雄人物的標準,徐小冬還是應該受到責備,好在他在生活里和故事里都不是這樣的角色。而當他弄清了齊娟娟那支筆的來龍去脈時,處在他的地位,眼下可能會顯露出報復的、揚眉吐氣的神氣,至少也會有點被洗刷了冤屈后的快樂。但是,他沒有,真的沒有。他不哭了,可也沒有笑。他半低著頭,呆呆地站著。他的頭低慣了,一時還不習慣抬起來。

“我上文具店……把筆給送回去吧……”徐小冬低聲說。

“我們也去!和徐小冬一起去!”柳群、金大梁和“選舉小偷”最積極的幾個同學一齊說。

秦老師沒有回答。她慢慢拉開抽屜,拿出一個自己準備當午飯的面包,連同桌上的幾張角票,一起塞到徐小冬兜里。

“你們上課去吧!”她疲乏地揮一下手說。

秦老師離開辦公室,走向學校大門。她的腳步正像她的心境一樣,這樣輕松,又這樣沉重。她手里緊緊握著那支三色圓珠筆。它像一塊火炭,在灼燒著她的心窩;又像一塊冰塊,在清醒著她顫動的神經……

“我,首先是我……向文具店檢討……”她喃喃地說。

副校長兼副黨支書工作很忙,正在召開一個討論“如何正確對待犯過錯誤的兒童”的重要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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