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品間的吊扇在盛夏午后發(fā)出慵懶的“咔嗒”聲，林晚秋的亞麻襯衫被汗水黏在后背，她固執(zhí)地伏在裁剪臺上，銅頂針在隆起的腹部上方劃出弧線——那里藏著七個月大的胎兒，正用踢蹬回應母親的頂針節(jié)奏。陸沉舟站在三步外，望著她后腰的燙疤因俯身而舒展，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醫(yī)生說“胎兒心跳像臺小縫紉機”時，她笑出的梨渦。

“再這樣彎腰，”他的銀頂針敲了敲胎心監(jiān)護儀，“小裁縫該抗議了?！?

林晚秋沒有抬頭，頂針尾端在布料上壓出“秋沉”暗紋：“你看，”她指向腹圍線與蝴蝶扣的重合處，“寶寶的胎位，”喉結滾動，“正好對著我頂針的小太陽?！?

陸沉舟忽然蹲下身，將聽診器的金屬頭貼在她腰側。胎兒的心跳通過頂針傳導，與老縫紉機的皮帶輪轉動聲形成奇妙的共振，像三十年前父母的縫紉機在火場廢墟中首次合轉?！?42次/分，”他的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繭，“和1978年‘星辰藍’布的紡織機頻率，”頓了頓，“分毫不差?！?

她忽然笑了，摸出父親遺留的焦黑頂針，內側未被燒毀的星圖正好覆在胎心監(jiān)護的波形圖上：“記得李阿姨說的嗎？”頂針尾端輕點他鏡片，“胎兒心跳的第一聲‘咔嗒’，”喉間泛起甜，“是時光給裁縫的新訂單。”

樣品間的門“吱呀”推開，五歲的小沉秋抱著比她還高的布偶闖入，辮梢的藍布毛蹭過林晚秋的裁剪圖——那是她為未出世的弟弟/妹妹設計的“頂針襁褓”，邊緣繡著全家四口的頂針圖案?！皨寢屝⌒?！”她踮腳摸摸母親的肚子，“秋秋幫你畫小太陽！”

陸沉舟望著女兒用兒童頂針在紙樣上蓋印，忽然想起臺風天里，林晚秋為他擋下鐵件的瞬間，后腰的傷與此刻胎兒的位置，剛好形成時光的對稱。他取出平板電腦，將胎心數(shù)據(jù)導入“星辰藍”布的紡織模型，驚覺波形圖竟與1985年火災現(xiàn)場的縫紉機齒輪轉動頻率完全吻合。

“知道嗎？”他的聲音混著縫紉機的余響，“你父親在木梁刻的‘秋秋別怕’，”銀頂針劃過她鎖骨痣，“尾筆的弧度，”頓了頓，“和寶寶現(xiàn)在的握拳擊打頻率，”喉結滾動，“神奇地一致。”

林晚秋摸著頂針內側的“沉”字，感受著胎兒的胎動。她忽然想起產檢時，B超醫(yī)生指著寶寶的手說“像在抓頂針”，而陸沉舟偷偷在超聲波照片背面，用銀頂針刻了道0.3毫米的淺痕——那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在時光里留下的第一筆針腳。

小沉秋忽然舉起自己的迷你頂針，對著陽光觀察：“弟弟的心跳，”她指向頂針環(huán)投下的小太陽，“是不是住在媽媽的頂針里？”

陸沉舟笑了，將女兒的頂針與林晚秋的銅環(huán)相扣：“對呀，”他望著兩個頂針在腹部投下的交疊光影，“就像爸爸媽媽的頂針，”頓了頓，“扣住了三十年的時光，”喉間泛起澀意，“而你的頂針，”指向她辮梢的藍布毛，“正在扣住新的小太陽?！?

樣品間的老縫紉機突然自動運轉，78-05號的皮帶輪開始轉動，小太陽涂鴉掃過林晚秋的產檢報告——上面貼著1978年襁褓布的纖維樣本，與胎兒的基因檢測結果，在紫外線燈下顯形為完整的“秋沉”星圖。李阿姨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胎心監(jiān)護儀的紙帶，”她晃了晃手中的波紋記錄，“和沉舟爸當年修復縫紉機的齒輪圖紙，”頓了頓，“一模一樣?！?

林晚秋望著陸沉舟在設計圖上寫下“心跳線”三個字，筆尖劃過的軌跡，正是胎兒在她體內翻轉的路徑。她忽然明白，所謂生命密碼，從來不是冰冷的基因序列，而是頂針接觸皮膚時的體溫傳導，是縫紉機與胎心的共振頻率，是三代人用頂針刻在時光里的、關于愛與傳承的溫柔契約。

最終，陸沉舟將兩枚頂針放在胎心監(jiān)護儀的紙帶上，金屬環(huán)壓出的凹痕，恰好落在胎兒心跳的波峰處。小沉秋趴在母親腿上，數(shù)著頂針刻痕的數(shù)量——三十七道，與陸沉舟為她刻第一枚頂針時的練習次數(shù)相同。陽光穿過樣品間的窗欞，在頂針環(huán)上投出流動的光斑，像在訴說：每個新生命的誕生，都是時光最動人的針腳，將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永遠縫在彼此的生命里。

而那臺老縫紉機，仍在“咔嗒”轉動，皮帶輪上的小太陽，正隨著胎兒的心跳，在樣品間的地面，織就新的、永不褪色的星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