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的樟木香混著舊布霉味在空氣中漂浮，五歲的小沉秋踮腳夠到了衣柜頂層的頂針盒——那是林晚秋用“星辰藍”布邊角料縫制的，邊緣繡著歪扭的小太陽，正是她十歲時的手藝。木盒“啪嗒”落地的脆響驚飛了窗臺上的麻雀，上百枚頂針在松木地板上滾落，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秋秋別碰！”陸沉舟放下手中的童裝紙樣，鏡片后的眼睛卻在看見頂針排列的瞬間怔住——散落的金屬環竟在陽光里拼成了蝴蝶形狀，翅膀的弧度與林晚秋設計的“星軌”系列如出一轍，右翼末端的0.7毫米偏移，正是他二十年來為她留的專屬弧度。

小沉秋蹲在光斑里，辮梢的藍布毛隨著動作輕晃：“爸爸看！”她舉起從展柜偷拿的父母婚戒頂針，銅環銀環在掌心交扣，“蝴蝶的肚子，”指向交疊處的“秋沉”刻痕，“是媽媽的小太陽！”

陸沉舟的喉結滾動，想起三十年前的舊物倉庫，林晚秋在焦黑木梁上補畫的小太陽涂鴉。他蹲下身，指尖撫過女兒掌心的頂針：“知道嗎？”銀頂針劃過蝴蝶右翼的金屬環，“媽媽十歲時，”頓了頓，“在我家縫紉機上畫了三十七顆小太陽，”望向女兒發亮的眼睛，“每顆都對著她的頂針方向。”

小沉秋忽然抓起枚刻著“永新”的老頂針——那是紡織廠老廠長臨終前送的，內側的星圖缺口恰好能嵌住她掌心的銅環。“像拼圖！”她將兩枚頂針扣成圓，金屬清響驚起窗外的鴿子，“就像故事書里的襁褓布！”

陸沉舟笑了，從工具箱取出微型放大鏡，讓女兒觀察頂針內側的刻痕：“這道歪歪扭扭的‘秋’字，”他指向銅環尾筆，“是媽媽在大學時刻的，”喉結滾動，“那時她總說，”頓了頓，“頂針要刻上喜歡的人的名字，”望向閣樓角落的老縫紉機，“才能縫出不會散開的針腳。”

小沉秋忽然掙脫他的手，跑到縫紉機前轉動皮帶輪，小太陽涂鴉在地面投出晃動的光影。陸沉舟看見她模仿母親的動作，用頂針尾端在紙樣上畫圈，筆尖劃過的軌跡，竟與林晚秋設計“荊棘玫瑰”時的肩線弧度完全重合——那是她用三十年時光，將頂針刻痕融入骨髓的肌肉記憶。

“爸爸快看！”小沉秋舉著畫滿歪扭圓圈的紙樣，每個圈里都歪歪扭扭寫著“秋”“沉”，“我給未來的寶寶縫衣服！”她指向最大的圓圈，“這里要留，”頓了頓，“媽媽說的0.5厘米呼吸縫！”

陸沉舟的視線落在紙樣邊緣，女兒偷偷畫了只蝴蝶，右翼的缺口處貼著他的銀頂針拓印。他忽然想起臺風天里，林晚秋為他擋下鐵件的瞬間，后腰的燙疤與這枚頂針的焦痕，在時光里打了個永遠解不開的結。

閣樓的木門“吱呀”打開，林晚秋抱著新到的“星辰藍”布料闖入，袖口的藍布毛與女兒辮梢的纖維在空中相遇。她望著地板上的頂針蝴蝶，忽然想起父親木梁上的刻痕——“秋秋別怕，沉舟的頂針永遠——”尾筆被火燎得模糊，卻在女兒的拼圖里，終于成了完整的翅膀。

“媽媽！”小沉秋舉著頂針跑過去，銅環銀環在她胸前晃成小太陽，“爸爸說，頂針是時光的鑰匙！”她指向蝴蝶的觸角，“能打開，”頓了頓，“爺爺和奶奶的縫紉機！”

林晚秋接住女兒，掌心的頂針環與她的相觸，發出清亮的“咔嗒”——是三十年前父母在火場留的暗號，是十年前臺風天的生死相護，是此刻女兒掌心的溫度。她望著陸沉舟正在整理的頂針盒，忽然發現每枚頂針的刻痕，都對應著他們生命里的重要時刻：2005年暴雨天的初遇，2015年臺風夜的相救，2025年發布會的合璧。

“知道嗎？”她將女兒的小手按在頂針蝴蝶的中心，“每個頂針都是時光的學徒，”喉間泛起澀意，“就像你，”頓了頓，“會用我們的針腳，”望向陸沉舟鏡片后的溫柔，“縫出屬于自己的星軌。”

小沉秋似懂非懂地點頭，指尖劃過頂針內側的“秋”字——那是林晚秋今早剛為她刻的，尾筆特意多繞了0.7毫米，與陸沉舟的銀環形成完美的弧度。閣樓的陽光穿過頂針環，在縫紉機皮帶輪上投出交疊的影，小太陽與星圖終于合璧，像在訴說：所謂傳承，從來不是簡單的復刻，而是讓舊時光的針腳，在新生命的掌心，綻放出新的星光。

最終，陸沉舟將女兒的第一枚頂針收進檀木盒，內側刻著她歪扭的“秋”字。閣樓的風掀起窗簾，露出窗外的老槐樹，枝葉間藏著個鳥巢，與頂針蝴蝶的形狀奇妙呼應。林晚秋望著父女倆低頭研究頂針刻痕的背影，忽然明白：時光的學徒早已誕生，她的小沉秋，正用頂針作為畫筆，在歲月的長卷上，寫下屬于自己的、永不褪色的蝴蝶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