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星月攥著行李箱拉桿的手猛地收緊，行李箱輪子在玄關(guān)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母親系著褪色的圍裙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堆起不自然的笑：“虞星月回來啦？快過來，家里來客人了。“

客廳茶幾上擺著嶄新的果盤，陌生男人局促地捏著茶杯，西裝褲上還沾著工地的水泥灰。虞星月的目光掃過母親鬢角的白發(fā)，又落在父親腳邊印著“喜結(jié)良緣“的紅色禮盒，突然明白過來。

“媽，你說外婆病重是騙我的？“她的聲音發(fā)顫。母親搓著手，笑容漸漸凝固：“這不是為你好嗎？小王家里愿意出二十萬彩禮，在咱們鎮(zhèn)上...“

“二十萬？“虞星月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玄關(guān)柜，“我這幾年轉(zhuǎn)給家里的生活費都不止這個數(shù)！“她的視線掠過墻上弟弟的獎狀，那些補習班繳費單突然在記憶里變得灼眼。

父親悶頭抿著茶，煙灰簌簌落在昂貴的茶葉罐上。母親突然提高音量：“你弟弟馬上要考重點高中！補習費、資料費，哪樣不要錢？你當我們?nèi)菀祝俊?

虞星月的指甲掐進掌心。手機突然在包里震動，她條件反射去摸，卻被母親眼疾手快奪走。“想叫人來救你？“母親舉著手機冷笑，“不答應這門親事，就老老實實待在雜貨間！“

鐵門關(guān)閉的瞬間，虞星月跌坐在發(fā)霉的稻草堆上。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亮墻角結(jié)網(wǎng)的蜘蛛。她抱緊膝蓋，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里，混被困在現(xiàn)實的牢籠中，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潮濕的霉味滲進鼻腔，虞星月蜷縮在雜貨間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疤里。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母親在電話里帶著哭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小星啊，外婆快不行了，你快回來看看吧......“

她的手止不住顫抖，指尖在手背上劃出凌亂的痕跡。高興的是，終于有個理由能讓母親主動聯(lián)系她；不高興的是，每次這樣的“關(guān)心“背后，總藏著更深的算計。她想起七歲那年，母親把她扔在外婆家門口時，頭也不回的背影；想起外婆用枯枝般的手指戳著她額頭，罵著“賠錢貨“卻仍把熱乎的紅薯塞進她手里；想起工作后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從“你弟要交學費“到“家里蓋房缺錢“，轉(zhuǎn)賬記錄密密麻麻鋪滿了聊天框。

那些深夜加班的日子，她對著手機里的他們訴說心事，成了支撐她走下去的力量。她曾天真地以為，只要拼命賺錢，就能填滿家人的欲壑，就能換來他們的一句肯定。

直到此刻，鐵門之外傳來母親和媒婆討價還價的聲音，父親悶頭抽煙的咳嗽聲，還有弟弟滿不在乎的笑聲。她終于明白，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不過是家人眼中待價而沽的商品。淚水無聲地滑落，打濕了袖口，她抱緊雙臂，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個寒夜，蜷縮在外婆破舊的木床上，獨自對抗著無盡的黑暗。

木門縫隙里滲進昏黃的光，夾雜著酒肉香氣與碰杯聲。虞星月聽見母親扯著嗓子笑：“小王多吃點！咱們家小星啊，可賢惠了......“她下意識捂住耳朵，胃袋突然抽搐起來——從早晨到現(xiàn)在，她只喝了半杯涼透的豆?jié){。

“虞星月？你想好了沒？“母親的敲門聲震得門板嗡嗡作響，“人家小王愿意再加兩萬，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她盯著墻角斑駁的墻皮，喉嚨里像卡著塊生銹的鐵片，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月光從氣窗斜斜切進來，在她腳邊投下一道銀亮的刀疤。

直到午夜的鐘擺聲穿透門縫，整棟房子陷入死寂，虞星月才慢慢直起僵硬的脊背。她摸到墻角生銹的鐵絲，小心翼翼撬開窗栓，冰涼的夜風裹著露水撲在臉上。雜貨間后墻的老槐樹是兒時的秘密通道，此刻成了她逃離的生路。

赤腳踩在滿地碎石上，她屏息摸到客廳，月光照亮茶幾上的手機。行李箱拉桿在瓷磚上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她攥緊手機奪門而出，帆布鞋踏碎滿地月光。

長途大巴的座椅硌得背疼，虞星月蜷縮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路燈。手機在掌心發(fā)燙，他們還在頂著滑稽的裝扮躲避監(jiān)管嗎？父母的電話開始轟炸，她咬著嘴唇關(guān)機，太陽穴突突直跳。

打開家門的時候，虞星月腿都是軟的。鑰匙插了三次才插進鎖孔，進門后連燈都沒開，摸黑走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冷氣撲在臉上，她抓起冰牛奶就往嘴里灌，涼得嗓子發(fā)疼，卻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清醒點。

客廳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機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臉。母親的消息跳出來：“不嫁小王也行，給家里五十萬，馬上斷干凈。要是不給，我和你爸就去你公司鬧，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孝順！”

虞星月盯著屏幕，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手機上。她蹲在地板上，抱著膝蓋哭得渾身發(fā)抖。從小到大，她總想著多掙點錢，多給家里打點錢，說不定哪天爸媽就會正眼看看她，把她當女兒。可現(xiàn)在才明白，在他們眼里，自己不過是個能換錢的東西。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問，聲音又啞又澀。窗外的路燈亮著，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孤零零的。冰箱還開著，冷光里，那瓶沒喝完的牛奶還在冒著涼氣。

手機黑屏了好久，虞星月還盯著那片漆黑發(fā)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游戲里江予安、顧禮舟和陸與晞，心里冒出個可笑的念頭：要是他們能從手機里鉆出來幫自己就好了。剛這么想，她就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都多大的人了，還指望虛擬人物救命，真丟人。

她打開手機銀行，把所有銀行卡余額加起來，正好三十萬。手心里全是汗，她握著手機來回踱步，最后咬牙按下?lián)芴栨I。電話剛接通，母親的聲音就傳過來：“想通啦？早這樣多好......”

“我們斷絕關(guān)系，我給三十萬。”虞星月攥緊拳頭，聲音抖得厲害。電話那頭先是沉默，接著傳來母親的冷笑：“你以為菜市場賣大白菜呢？三十萬就能了事？做夢！”

虞星月深吸一口氣：“不給錢也行，我明天就辭職，去別的城市。你們能找到我一次，我就跑第二次，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這話一出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自己也能這么硬氣。

突然，父親的吼聲炸響：“反了你了！養(yǎng)你這么大......”虞星月耳朵被震得生疼，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三十萬，以后我和這個家沒關(guān)系。”

電話里吵成一團，虞星月感覺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終于松了口。掛掉電話時，她才發(fā)現(xiàn)后背全濕透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力氣，癱坐在沙發(fā)上。

窗外的天已經(jīng)蒙蒙亮，虞星月看著手機里的轉(zhuǎn)賬界面，手指懸在發(fā)送鍵上遲遲沒按下去。不過這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