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西南邊陲的綠皮火車，哐當哐當，載著滿車廂的塵囂與夢。

景程，也就是程景淮，選了個靠窗的硬座，將簡單的背包塞進行李架。

他穿著最普通的休閑服，戴著一副平光眼鏡，面容是系統塑造的“景程”——平凡，帶著幾分書卷氣，丟人堆里絕不起眼。

車廂里人聲嘈雜，氣味混濁。

他剛坐下沒多久，過道上便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你慢點！”

一道略帶嬌憨，卻又有些不滿的女聲響起。

程景淮眼皮都未抬一下，心中卻微微一動。

這聲音……有些耳熟。

很快，一男一女從他座位旁走過，試圖往車廂更里面擠。

女孩穿著一身淺色的運動裝，扎著馬尾，眉眼間帶著幾分未褪的稚氣，正是程依依。

她經過景程座位時，似乎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腳步微微一頓。

“咦？”

程依依停了下來，歪著頭，澄澈的眸子帶著一絲困惑，又多看了景程兩眼。

這個人……怎么感覺有點眼熟？

明明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可那隨意倚靠窗邊的姿態，那淡漠疏離的氣場，不知為何，讓她心底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好像哥哥！

走在前面的青年不耐煩地回頭，正是程家新任的首席弟子人選，程江。

他穿著一身名牌，神色倨傲，見程依依停下，眉頭頓時一皺。

“磨蹭什么呢？趕緊找位置！”

程江順著程依依的目光，也瞥了一眼靠窗的景程。

一個平平無奇的青年，戴著土氣的眼鏡，看著就像個窮學生。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隨即收回目光。

“看什么看？一個路人甲而已。”

程江壓低聲音，語氣帶著警告：“依依，我可告訴你，這次我們是偷偷跑出來的，萬一被人認出來，捅到家主那里，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少給我東張西望，惹是生非！”

程依依被他一訓，小臉微微白了白，不敢再多看，嘟囔了一句：“知道了。”

她有些委屈地收回目光，跟著程江繼續往里走。

只是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依舊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程景淮收回視線。

依依也要去井招山？

為了那所謂的“異寶”么？

程家，動作倒是不慢。

他懶散地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

沒過多久，他對面的空位也迎來了新的客人。

“師兄，我們的位置在這里！”

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

緊接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走了過來。

兩人都穿著樸素的青灰色道袍，背著簡單的行囊，女的約莫十七八歲，杏眼桃腮，靈動可人；男的稍長幾歲，面容沉穩，目光平和。

正是青城山趙家的嫡女趙嫵，以及她的哥哥趙寧。

“有勞師妹了。”趙寧聲音溫和，將行囊放好。

趙嫵一坐下，那雙靈動的杏眼便好奇地骨碌碌轉，很快就落在了對面的景程身上。

“咦？”

她又是一聲輕咦，似乎對景程那平凡中帶著一絲書卷氣的模樣產生了些許興趣。

與周圍那些要么神色疲憊，要么滿臉興奮的乘客相比，這個青年顯得過分安靜，也過分普通了。

但不知為何，就是這份普通，讓她多看了幾眼。

趙寧察覺到妹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輕咳一聲，眼神帶著一絲制止的意味。

出門在外，師父叮囑過，莫要輕易與陌生人牽扯。

趙嫵吐了吐舌尖，俏皮地眨了眨眼，算是回應了哥哥的提醒，但那好奇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景程那邊瞟。

對面的這點小互動，自然盡收程景淮眼底。

他心中輕笑了下，并未在意。

萍水相逢而已。

他的意識，早已沉入腦海之中。

那里，一個簡陋的直播間界面已經由系統打開。

【‘尋秘客007’直播間已開啟】

【當前在線人數：3】

屏幕上孤零零地飄著幾條彈幕。

“咦？這是什么直播？新人主播嗎？”

“尋秘客007？這名字好中二啊，哈哈哈！”

“主播是去尋寶探險嗎？看著像在火車上啊！”

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顯然是被系統隨機推送，或者無意中點進來的。

程景淮目光掃過那幾個跳動的ID。

忽然，他的視線微微一凝。

其中一個ID，赫然是“迷途知返”。

還有一個ID，叫“月下獨酌愛吃瓜”，風格倒是和孫明月有幾分相似。

程景淮挑了挑眉。

這是什么緣分。

不過，如今他是“景程”，是“尋秘客007”，誰又能把他和程景淮聯系起來呢？

他唇角逸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對著虛空中的直播間鏡頭，用一種平靜無波，甚至略帶幾分沙啞的全新聲線，淡淡開口：

“各位水友，早上好。”

“本次直播目的地，西南，井招山。”

“尋的是秘，探的是險，至于能不能找到寶……”

“隨緣。”

直播間內，彈幕微微一頓。

“迷途知返”率先發了條彈幕：“哈哈哈！主播有點意思啊！尋寶還講究隨緣？我喜歡這調調！”

緊接著，“月下獨酌愛吃瓜”也冒了出來：“有個性！不像某些主播，恨不得把‘我要發財’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關注了關注了！”

另一個新進來的ID“路人甲乙丙丁”也打字道：“西南井招山？聽著就不是什么善地，主播看著淡定，莫非真有兩把刷子？先點個關注，蹲后續！”

【系統提示：‘迷途知返’已關注主播‘尋秘客007’！】

【系統提示：‘月下獨酌愛吃瓜’已關注主播‘尋秘客007’！】

【系統提示：‘路人甲乙丙丁’已關注主播‘尋秘客007’！】

幾乎在直播間彈出關注提示的同一秒，程景淮的腦海中，響起了系統那毫無波瀾的電子音。

【叮！收獲直播間關注，功德+1！】

【叮！收獲直播間關注，功德+1！】

【叮！收獲直播間關注，功德+1！】

功德值，7003。

程景淮唇角那絲玩味的笑意一閃而逝。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多謝各位水友的關注。”

他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聽不出半分情緒起伏。

“路途尚遠，主播先小憩片刻，養精蓄銳。各位可自行娛樂，回見。”

話音落下，他便不再理會直播間的動靜，將意識從系統界面中抽離，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頭往后一靠，閉上了雙眼。

鏡片后的睫毛低垂，仿佛真的只是一個打算在漫長旅途中補個覺的普通青年。

火車依舊地行駛著，車輪與鐵軌摩擦的聲音，單調，卻也帶著一種奇特的催眠效果。

車廂內，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汗味、泡面味以及各種人體氣味的渾濁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是一個小時，或許更久。

程景淮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寂靜“驚”醒的。

不，更準確地說，他是裝作被驚醒。

因為，那規律的“哐當”聲，停了。

火車，停了！

并非是正常到站前那種平緩的減速與安穩的停靠。

更像是一頭狂奔的野獸，被人一刀斬斷了脖頸，驟然僵斃！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頓挫感！

緊接著，車廂內那股令人窒息的渾濁氣味，竟也詭異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曠的，帶著絲絲陰冷的清新。

不對勁！

程景淮緩緩睜開雙眼，平光眼鏡后的目光看似惺忪，帶著幾分剛睡醒的迷茫，瞳孔深處卻是一片銳利如鷹隼的清明。

他不動聲色地掃視整個車廂。

然后，他“愣”住了。

空了！

整個車廂，竟然空了！

先前那些或高聲闊論，或埋頭酣睡，或滿臉疲憊，或憧憬未來的乘客，一個不剩！

連同他們那些大包小包的行李，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原本擁擠不堪的車廂，此刻只剩下他，以及對面座位上，那對穿著青灰色道袍的年輕男女——趙家兄妹。

車窗外，不再是飛速倒退的景色。

而是一片濃稠如墨的漆黑。

仿佛火車不是停在了某個荒郊野嶺，而是直接駛入了一片沒有光，沒有生機的虛無之地！

幾乎在火車停穩，異變發生的瞬間，對面的趙寧便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那沉穩的面容上，此刻布滿了警惕與凝重。

“師兄！”

趙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那雙靈動的杏眼此刻瞪得溜圓，小臉上寫滿了驚疑。

趙寧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目光銳利如刀，隨即對趙嫵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他的視線，很快便落在了斜對面，那個依舊靠在椅背上，仿佛還在沉睡的“景程”身上。

下一秒，趙寧和趙嫵兄妹二人，齊齊一愣。

那個戴著土氣平光眼鏡，渾身都透著“普通”二字的青年，此刻正緩緩地揉著眼睛，慢吞吞地直起身。

他打了個哈欠，臉上是一副標準的，剛睡醒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迷茫表情。

“嗯？”趙嫵發出了一聲極低的輕咦，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不對啊！

這周圍的變故，明顯不是凡俗力量所能造成的！

空氣中甚至隱隱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法力波動！

所有的普通人都消失了。

可這個人……

他怎么還在？

趙寧的眉頭也緊緊鎖了起來，眼神深邃。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寒酸的青年，絕對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或者說，他能如此“普通”地坐在這里，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普通！

此刻的“景程”，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周圍的異狀。

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顯土氣的平光眼鏡，鏡片后的雙眼眨了眨，又眨了眨，充滿了恰到好處的無辜與困惑。

那眼神，純凈得像一張白紙，仿佛在無聲地詢問：我是誰？我在哪兒？剛剛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嗎？

“呃……”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是發出了一個單調的音節。

然后，他將那帶著幾分茫然，幾分不知所措，甚至還有一絲絲“害怕”的目光，投向了對面神色凝重，正警惕打量著他的趙家兄妹。

“這……這是怎么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還有恰到好處的茫然無措，“火車……是到站了嗎？可……可怎么……人都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