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

地上哪有食物啊？

地上不遍地都是尸體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三個雜役弟子的腦袋里。

“你們猜的沒錯，這些就是給狗吃的食物。”柳折枝漠然的伸出手，指著周圍的尸體。

他又道：“挑一些沒死多久的新鮮貨，可別挑爛貨，黑虎門養的狗不是凡狗，別怕狗生病，盡管挑就是了。”

說罷，柳折枝給幾人分了幾個編織袋，指定每人至少找到十具。

趙玄奇也分到幾個編織袋，他的心中可謂五味雜陳。

這……這真的行嗎？

朝廷不管嗎？

或許，在朝廷看來，黑虎門這樣子反而是減少外面的尸體，處理尸體，支持都不一定，怎么可能管呢？

“死掉的人就不是人了，我可不想在這呆太久，你們快點去做。”柳折枝呵斥道。

“好。”

趙玄奇三人連忙應聲。

‘罪過罪過。’

趙玄奇心中默念罪過，在周圍飛快的挑選了幾具看的過去的新鮮貨。

一個…

三個…

六個…

就在趙玄奇來到一塊大石頭下的時候，他看見一具不錯的女尸，就要走過去動手。

可突然，

這個干瘦得如同骸骨的女人，被半個石頭遮擋身形，猛然睜開了眼，

眼中爆發出強烈的生機，微弱的如同蚊子般的聲音傳來：“救…救我…”

趙玄奇來到身旁，

看著邊上睜開眼的女人，

先是嚇了一跳，還以為是什么怪物，

發現是活人之后，松了一口氣。

趙玄奇陷入沉默，正猶豫要怎么做的時候，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她不再求救，她太渴太干了，連淚水都落不下來，一個翻轉從被石頭遮擋的懷里掏出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別救我…但求你救救我孩子…”

趙玄奇又是沉默。

救人？

怎么救？

自己都在黑虎門是個底層，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就會死掉，還怎么救人？

甚至帶一個孩子？

自己都養不起，去養別人的孩子？

如果有能力的話可以幫忙，但偏偏沒有一點能力。

“哇…哇哇…”

或許是太餓太渴太累，嬰兒一下子哭了起來。

這一下，徹底把周圍的幾人都驚了過來。

柳折枝來到趙玄奇身旁，他看著尚有意識氣息的女人還有孩子，眼神中露出明悟的神色。

柳折枝走上前：“大妹子，不是我們不想幫你，這個世道，我們自己都活不了，我們怎么救你呢？”

“人生是苦，淵生去吧。”

說罷，他一邊念叨著淵生咒，就要拉著幾人離開。

那婦女眼神中露出絕望，止不住的祈求：“你們可以不救我，但一定救救我的孩子，他才幾個月大小，吃不了幾個糧食的，大老爺，求求你們……”

“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太狠？”柳折枝看著趙玄奇幾人。

幾人沉默。

救人的前提是可以自救。

三人都是雜役，算起來都是黑虎門的奴仆，怎么救呢？

帶孩子回黑虎門嗎？指不定連門都進不去，反而是害了自己，更害了孩子。

何況，救了這次，那么下次呢？這邊那么多的尸體，總不可能遇見一個活人就都帶回去吧？

柳執事在黑虎門也就是一個小角色，每天的任務都要出來找食物，如果見一個救一個的話，別說是他了，就算是內門執事都不行。

柳折枝看著沉默的幾人，點頭道：“你們倒也是有點良心的人，罷了罷了，為了不讓你們良心受挫，也為了讓那女人走的安心，我就給這女人一個機會吧。”

說罷，柳折枝又折返回去，問道：“大妹子，你識不識字？”

“不識…”女人茫然。

“不是我們不想幫你，而且我們也沒有這個能力。”柳折枝道：“既然你不識字，那便把選擇權交給你，是生是死，你自己選。”

他用劍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夭，死，崩，滅，薨。

“生死有命，這幾個字，如果你選到‘活’字，我們便救你的孩子。”

“我…”女人眼睛中露出最后一抹生機，顫顫巍巍的伸出一只干癟的手，指著“薨”字說道：“我選這個，這個絕對是‘活’。”

“哦？選那么快嗎？”

女人堅定的點頭，沒有半點猶豫。

“這是為何呢？”

“我聽村里的先生說過，字都是按照萬物形體創造出來。”女人不假思索道：“我想，死掉容易，活著卻那么難，活著比死掉難太多太多了，這個字最為復雜，應該就是這個字。”

哪怕是柳折枝也不由得一陣沉默。

女人滿懷期待的問道：“我選對了嗎？”

“你選對了，安心去吧。”柳折枝點點頭，看出了女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氣，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就在“你選對了”幾個字出來，女人露出釋懷的表情，徹底閉上眼睛，臉上的痛苦還有干癟神色褪去，最后留下的是一抹笑。

或許，她知道有人會救自己的孩子，也就徹底放心的離開了，她為她的孩子感到開心。

“這女人走的安心了，也算是了卻她的遺愿，我們走吧。”

“柳執事，就這樣走嗎？我們不管她的孩子嗎？”

“要不你把孩子帶回去養，我倒是支持。”

“這……”

“哼，世道就是這樣，我能夠了卻她最后的遺愿讓她安心走掉，已經盡力了，這已經是做了天大的善事，怎么可能真的救她孩子？何況，她又沒選到活字，要怪也怪不得我。”

柳折枝道：“人要學會尊重他人命運，就當我們沒有來過這里，他們本來的宿命該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一切關我們什么事？”

“外面到處都是饑荒災民，救了一個還有下一個，這怎么救？救不完的，需要救的不是這些災民，而是這個世道，只有解救這個世道才能解救所有人，我也只是一個小角色，你們也都是小角色，我們這些小角色怎么解救這個大世道？”

“她剛剛死掉，這是最為新鮮的貨物，我沒有把她尸體帶回去，已經是我有良心了，換成其他養狗執事，這尸體還有孩子都會被帶回去，最為新鮮。”

“黑虎門的狗，最喜歡這種貨物了。”

幾人離開。

背后，嬰兒的啼叫聲刺耳，直到越來越虛弱，直到再也聽不見聲音。

……

最終。

馬車用繩子拉著一卷卷早就準備好的草席，在草席里面裹著的就是這次的貨物，全部拉回門派。

黑虎門，犬閣。

犬閣是一個巨大的墻壁圍好的院子，里面寬闊無比，有好幾個執事負責這里，柳執事只是負責其中一個區域，乙三院落。

院落里面放在一個個大鐵籠子，簡單一數足足有十幾個鐵籠。

每個籠子里都養著一條狗，都是黑狗，身上的黑色就像墨一樣，一對狗眼紅彤彤的充滿血絲，坐在籠子里就跟小牛犢子一樣，大的可怕。

尖牙利爪，兇神惡煞。

看上去哪里像是狗，恐怕是野外的狼都沒有那么恐怖，只需二三條這種狗，怕是一只老虎都得被殺死！

“你們可別小看這些狗，門派里的大人物很喜歡狗，這些狗戰斗力比你們還強很多倍，嗅覺靈敏，還能追蹤敵人，乃是利器，一定要好好養。”

“它們的敵人是武者，為了培養他們的兇性，時不時都要給他們吃人，喂的時候小心一點。”

柳執事解釋食物分為好幾等：1.人。2.其他動物肉，3.米飯瓜果蔬菜等上等糧食。4.粗糧雜糧。

最終，除了這次帶回來的貨物之外，還準備了一些西瓜蘋果等蔬菜，所有貨物被丟進籠子里面，當做今日的食物。

趙玄奇把食物丟進去，遍體生寒，他發現自己高估了這個世道，高估了黑虎門這個武道門派。

這個狗日的世道，人吃人就算了，狗還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