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漁樵渡的礁石灘浸在絳紫余暉中,咸澀海風卷著浪沫撲在粗糲巖壁上。礁虎赤腳踏過濕滑青苔,正俯身拽起一掛纏滿牡蠣的舊漁網,健碩臂膀上龍鱗紋隨發力忽明忽暗。忽有破空聲自西北傳來——
一葉青竹扁舟劈開霧靄,舟頭立著個黛藍長衫修士,衣擺繡銀線波濤紋,腰間懸枚鏤空玉蟬,正是下海鎮劉家的標識。那修士袖袍輕振,足尖點水掠至礁虎三丈外,拱手朗聲道:“東海敖氏牧海人當面,劉家劉青衫奉家主之命,特來遞帖。”
礁虎瞇眼打量來人,見他面如冠玉卻眉帶倨傲,周身靈氣渾厚如潮涌,確是練氣九層的威壓。他隨手拋下漁網,濺起的水花驚走幾只巖縫間的招潮蟹,咧嘴笑道:“劉家修士不修避水訣改學踏浪了?這青竹舟可比不得你家‘玄水綾’氣派。”
劉青衫眼角微抽,右手按上玉蟬冷聲道:“家主聽聞漁樵渡易主,特命我送這《海脈通商帖》。”他指尖一彈,鎏金拜帖裹著淡藍水靈氣懸至礁虎面前,“下月十五,七十二島商盟重劃東海靈礁采掘權,劉家愿與牧海人共分‘虎頭礁’下的冰髓礦脈。”
礁虎并不接帖,任由那靈氣托著帖子在咸風中顫動。他彎腰拾起枚棱角尖銳的硨磲殼,漫不經心剔著指甲縫里的海藻:“劉元白倒是消息靈通,上個月敖家剛把漁樵渡靈脈契給我,這頭就想動虎頭礁?”硨磲殼忽地射向拜帖,將水靈氣擊得四散,“可惜敖家祠堂的青銅鈴還拴著三成靈脈,你們劉家要分礦……得先問過嫡脈那群老蛟龍。”
劉青衫揮袖震開飛濺的貝殼殘片,踏前半步,足下礁石竟凝出霜紋:“敖青鱗上月押送海相生返宗時,可是親口允諾漁樵渡自治。牧海人若連分礦的膽氣都沒有——”他袖中滑出卷泛黃海圖,凌空展開時顯出道猩紅標記,“虎頭礁東側新涌的暗流里,可沉著三具胸口烙牧海令的尸體……敖家問起來,怕是不好交代?”
礁虎瞳孔驟縮。那海圖標記處分明是前日他與覓長生處理敖家探子的海域,浪涌本該將尸首卷進深海渦流。他肩背龍鱗紋陡然亮起,掌心青光隱現:“劉家這是要挾?”
“是交易。”劉青衫抖袖收回海圖,拜帖穩穩落進礁虎未及收回的掌中,“冰髓礦分五成,劉家幫牧海人掃清首尾。另附三壇‘蛇膽酒’——聽說那位南行的劍修,好這口。”
咸腥海風裹著帖上龍涎香掠過鼻尖,礁虎摩挲著帖子邊緣的鮫綃紋,忽地瞥見內頁一角細微的離火灼痕。他心頭劇震,面上卻咧嘴露出森白牙齒:“這帖子我收了。但虎頭礁的潮信七日后才退……劉家想要冰髓,讓劉元白親自來談!”
青衫修士冷笑一聲,身形化作流光遁入漸濃的海霧,余音散在濤聲里:“豈有筑基跑來見練氣之理?道友還是先看帖吧。若有意,七日后辰時,下海鎮劉家見。”
根據參考內容中劉家與礁虎的博弈線索,現合理推演并詳細描寫該場景:
下海鎮,劉府議事廳。
檀木案幾上的東海潮信螺泛起微光,家主劉元白指尖敲擊著鎏金海圖邊緣。劉青衫躬身立于階下,袍角還沾著漁樵渡特有的咸腥水汽。
「家主,虎頭礁潮信已退三成。」劉青衫翻掌亮出留影石,礁虎拎著青銅鈴鐺挑釁的畫面浮現在空中,「此子雖血脈低微,卻掌漁樵渡靈脈樞紐。依屬下看,通商帖的分成籌碼……怕是不夠。」
劉元白忽然將海圖某處冰髓礦脈標記抹成朱紅:「聽說木水前日筑基失敗?」
「是,木水沖關時被心魔所困,丹爐里……」
「那就添個陪嫁丹爐——用敖家最忌諱的離火紋。」家主袖中滑出半枚牧海令殘片,與礁虎手中信物嚴絲合合,「當年敖猙殺我胞弟時,可曾想過這枚從尸體上扒下的令符,百年后能鎖死他敖氏末支命脈?」
劉青衫瞳孔微縮:「您要讓木水許給那漁夫?爹,木水可是大哥的親生女兒,更是木字輩最出色的天才。」
「所以必須是入贅!」劉元白猛地攥碎留影石,晶屑在掌中凝成劉木水身披鮫綃嫁衣的虛影,「讓礁虎帶著漁樵渡靈脈做聘禮住進聽潮閣,屆時他丹田里種下的可不是情蠱——」
暗門轟然開啟,捧著離火紋丹爐的劉木水緩緩走出,「爺爺當真舍得?」少女指尖撫過丹爐上灼燒敖氏族徽的痕跡,「那牧海人昨夜還傳訊嘲諷,說劉家送的通商帖不如廁紙趁手。」
劉元白突然笑得像裂開的老蚌:「所以他今早收到的就不是通商帖,而是你手寫的《慕虎賦》。」他彈指將三日前礁虎處理敖家探子的影像灌入玉簡,「東海修士都愛看話本,比如《牧海人與劉家女修的三世孽緣》?」
潮信螺驟然發出尖銳鳴叫,映出漁樵渡上空開始凝聚的雷云。劉木水將留影玉簡系上偽造的定情劍穗,轉身時裙擺翻涌起離火暗紋:「對了,記得在聘禮單上加條——『需敖氏嫡脈親手解開的同心結』。」
漁樵渡,子夜。
潮水在墨色礁石間碎成磷火,礁虎仰面躺在吱呀作響的船板上,劉家鎏金拜帖被月光鍍得森冷。他屈指彈了彈帖角冰髓礦脈圖紋,海風里突然飄來岸上酒肆的唱詞:
“牧海郎夜探虎頭礁啊——劉家女紅綃帳里藏寶刀——”
“狗屁不通!”礁虎翻身坐起,掌心青光捏爆一團水霧。
白日里從下海鎮采買漁網的伙計們都在竊笑,說書人把劉青衫遞帖的事添油加醋,編成什么《牧海人與劉家女的三更定情》。最可恨是那唱詞末尾,竟有模有樣說什么“青銅鈴鐺當聘禮,冰髓礦脈作嫁妝”,連敖家探子尸首沉海的方位都編成定情信物埋藏地。
船尾青銅鈴突然無風自動。
礁虎盯著鈴鐺內側新裂的紋路——那是前夜處理敖家探子時,被對方垂死反撲留下的痕跡。劉青衫遞帖時指尖叩擊的位置,恰好落在這道裂痕上。
“五成礦脈換掃尾……”他抓起酒葫蘆灌了口蛇膽酒,喉頭火辣辣地燒,“劉元白那老蚌精舍得下血本,怕是連嫡孫女筑基失敗的丑事都算計進去了。”
咸腥海風里忽然混進一縷甜香。
礁虎瞳孔驟縮,青筋暴起的手掌按向腰間赤蛟環。船頭不知何時多了個戴冪籬的女子,月白裙擺繡著劉家暗紋,腕間紅繩系著半枚牧海令,正與他懷里的殘片嚴絲合縫。
“話本里可沒說你長得像硨磲成精。”礁虎咧嘴露出尖牙,掌心靈氣已纏上船底暗流。
女子輕笑時,鎖骨處龍鱗紋一閃而逝:“爺爺讓我提醒牧海人,明早潮信會卷來三具丹田破碎的尸體,穿著敖家探子的鮫皮甲。”她拋來卷畫軸,展開竟是劉木水披嫁衣撫丹爐的工筆圖,“對了,坊間今夜新傳的話本叫《虎頭礁上海嫁衣》,唱詞是這么起的——”
潮聲吞沒了后半句。
礁虎在榻上猛然睜眼,船頭空無一人,唯有懷中多出一截斷裂紅繩。岸上飄來更夫沙啞的吆喝,竟與夢中女子吟誦的唱詞分毫不差:“冰髓礦脈紅妝裁,蛟郎切莫負約來……”
青銅鈴鐺突然發出刺耳鳴響,礁虎翻身躍入海中。冰冷暗流裹住他震顫的太陽穴,劉家拜帖上的冰髓礦脈在腦海瘋狂滋長,恍惚間竟與那夜捏碎敖家探子喉骨的手感重疊。
“入贅換礦脈,殺人變聯姻。”他吐出串氣泡,指尖青光絞碎一窩銀針魚,“劉元白,你當老子是硨磲殼里養大的傻珍珠?”
破曉時分,船板已落滿捏成團的廢符紙。礁虎盯著最后一張爆裂符上歪扭的“劉”字,突然想起覓長生南行前說的話:“敖家把你當拴在漁樵渡的看門蛟,可若連看門蛟都敢反咬嫡脈……”
潮信裹著晨霧漫上甲板,青銅鈴鐺映出他眼底血絲。坊間唱詞混著劉青衫的冷笑在耳畔炸響,礁虎猛地將爆裂符拍進桅桿:“七日后辰時?老子偏要午時三刻去!”
船骸堆里驚起幾只夜鷺,撲棱棱飛向虎頭礁方向。那里正有新的潮信生成,裹挾著冰髓礦脈的碎光,與話本唱詞一起沉入東海深不見底的暗流。
下海鎮·未時三刻。
海風裹著靈植清甜掠過九曲棧橋,礁虎蹲在刻滿避水符的橋墩上,指尖青光凝成小蛟,正啃噬劉家貨船底下的藤壺。他比約定早了六個時辰,此刻漁樵渡的咸腥已被下海鎮綿密的靈氣沖淡——鎮東珊瑚樓閣懸著劉家冰髓燈籠,檐角銅鈴竟是海底寒鐵熔鑄的微型鎮海碑,連街邊攤販收銀錢時,袖口都隱約透出離火島煉丹紋。
「這位道友,鮫綃帕子可要瞧瞧?」橋頭老嫗突然掀開竹籃,素白綢緞下赫然壓著半截牧海令殘片,「能擦凈虎頭礁的臟血漬。」
礁虎瞳孔微縮,那殘片紋路與他懷中信物互補,卻比劉青衫當日所持多出三道焦痕——正是他前夜用赤蛟環燒毀敖家探子遺物的標記。
未等他開口,鎮西傳來震耳轟鳴。
十二座浮空冰臺自海面升起,每座都嵌著離火島特有的赤髓晶,晶體內竟冰封著敖家修士尸首。礁虎瞇眼細看,最中央冰臺赫然擺著三壇蛇膽酒,壇身貼的通商符印卻用朱砂混著冰髓粉,恰是能追蹤千里之外飲者的「鎖魂印」。
「下海鎮的規矩,生客需飲洗塵酒。」劉木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劉木水身披月白鮫綃裙,衣襟處暗繡冰髓礦脈紋路,行走時裙擺翻涌離火暗紋——這是劉家掌控虎頭礁礦脈的象征。她鴉青色長發綰成東海特有的潮信髻,發間斜插著半枚青銅鈴芯,與礁虎手中牧海令殘片相呼應。最詭異的是其雙眸,筑基失敗的猩紅血光在瞳孔深處流轉,與左眼尾三顆冰晶砂痣形成強烈反差,暗示著《淬靈錄》反噬的隱患。
少女赤足踏著青玉算盤懸在半空,裙擺冰裂紋隨呼吸明滅,腕間紅繩墜著的卻不是銅錢,而是一枚沾著龍涎香碎末的青銅鈴芯——與漁樵渡靈脈樞紐同源同脈。
礁虎咧嘴露出尖牙,袖中爆裂符悄無聲息貼上橋底:「劉家待客用離火島刑具?」他故意踢翻老嫗竹籃,牧海令殘片墜海瞬間激出猩紅漩渦,「不如先聊聊,你們怎么挖出敖猙二十年前埋在墮星潭的《淬靈錄》手稿?」
鎮南牌坊突然落下細雨,雨珠在距地面三尺處凝成水鏡。劉元白蒼老面容浮現在鏡中,背后博古架擺著冰封的敖氏嫡脈頭骨,劉元白身披玄色蛟紋大氅,領口以冰髓礦脈碎晶綴成鎮海碑紋樣,袖口暗繡七十二島潮汐圖——這是劉家執掌下海鎮百年的權柄象征。他面容枯槁如海底沉木,褶皺間嵌著青黑色靈砂,似是常年修煉《淬靈錄》殘留的丹毒痕跡。灰白長發結成東海罕見的九環螺髻,發冠竟是用敖家探子頭骨煉制的「鎖魂樽」,樽內幽藍魂火映得眉心囚龍印忽明忽暗。
「牧海人可知,下海鎮每塊地磚都浸過離火島叛徒的血?」鏡面閃過虎頭礁潮信影像,冰髓礦脈核心區竟顯現漁長老突破時獨有的龍鱗紋,「提前六個時辰,夠老朽給敖家祠堂寄三封聯姻賀帖了。」
礁虎掌心靈氣暴漲,腳下棧橋突然化作萬千符紙。劉木水算盤珠崩散成陣,將他裹進漫天星斗幻象,每顆星辰都是漁樵渡靈脈支流的投影。少女指尖撫過紅繩鈴芯,離火暗紋順著靈氣纏上礁虎丹田:「爺爺說,提前赴約的蛟龍——」
她吐氣時帶出冰霧,霧中浮現劉青衫在敖家祠堂埋通商契的畫面:「該賞套繡著潮信圖的喜服。」
海面冰臺應聲炸裂,三壇蛇膽酒匯成洪流灌入鎮海碑。礁虎在酒香中嗅到玉虛宮禁術的氣息,青光小蛟猛然撲向劉元白水鏡,卻在觸及鏡面前被劉木水裙擺絞碎成星沙。
「午時三刻潮最大,」礁虎突然拽斷腰間偽裝的青銅鈴鐺,真品早在入鎮時藏進老嫗藤壺筐。下海鎮靈氣陡然翻涌,虎頭礁方向傳來牧海令共鳴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