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人回了巢穴。

陽光穿透云層，灑在規模漸成的巢穴上。

顏色或深或淺的骨刺圍墻依靠著山脊攀爬，俞沐站在最高處的巖臺上，指尖撫過腹甲中央的生物孕囊——那里，幼崽的輪廓已清晰可見，偶爾還會輕輕踢動，仿佛在回應她的觸碰。

“俞沐。”

雷亞從身后環住她的腰，臉龐貼上她的肩頭，琥珀色的眸子映著遠方的地平線：“真的要走？”他的聲音悶悶的，尾巴卻誠實地纏上她的手腕。

“只是暫時。”俞沐側頭，鼻尖蹭過他的頭發:“銹骨原的龍晶、龍族的秘密，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總得有人去解決。”她頓了頓，目光掃向山腳下忙碌的獅族戰士:“況且，巢穴還沒完工。”

雷亞收緊手臂，喉結滾動：“帶上我。”

“不行。”俞沐的指尖點上他的眉心:“你得守著這里。”

她的視線越過雷亞，落在洞穴入口——霜燼正倚著石壁，霜白的長發被風揚起，他冰藍色的眼眸遙遙望來，又很快偏開頭，假裝只是偶然路過。

俞沐輕笑一聲。

她知道這條龍在糾結什么——昨夜她將血喂給他時，霜燼的掙扎與妥協都寫在那雙漂亮的眼睛里。

嗜骨蟲的侵蝕暫時被壓制，但真正的解藥或許藏在銹骨原的龍骸深處。

而霜燼……需要親自面對那段被掩埋的過往。

“最多一個月。”她最終說道，骨甲覆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烈烈金瞳:“如果我沒回來——”

“那我就拆了龍族的天空城！再把那些龍一條條地串上燒烤架！”雷亞齜齜牙:“再把你搶回來！”

俞沐捏住他的臉，力道不輕不重：“有出息。”

風驟起，云海翻涌。

山頂的生物飛船仍是安靜的，僅在飲食高能量液體時給予些許反應。

俞沐躍下山崖的瞬間，矯健如風般借力下了山，她的身影很快化作一道銀線，消失在蒼茫的云海之中。

雷亞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蹤跡，才低頭看向掌心——那里躺著一枚小小的骨片，是俞沐從腹甲上掰下來留給他的“鑰匙”。

“巢穴的防、防什么來著？防御系統？……”他喃喃自語，突然咧嘴笑了:“還真是‘家’啊。”

……

烈日炙烤著狂螯荒原，熱浪扭曲了遠處的沙丘。

俞沐的骨甲在高溫下泛著彩色的微光，霜燼跟在她身后三步遠，用獸皮做成的簡易斗篷蒙著頭，偶爾漏出幾縷霜白長發，他神色蔫蔫——沙漠的干燥讓他的傷口愈合得極慢。

“再往前就是銹骨原。”霜燼勉強打起精神，指向地平線上那道猙獰的裂谷:“但我們必須先穿過蝎族的領地。”

這個俞沐知道，上次來，她差點被蝎族的公主綁去當伴侶。

她尚未應答，沙丘背面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閃開閃開！！”

隨即，一道黑影炮彈般砸進他們之間的沙地，濺起一片灼熱沙粒。

俞沐的骨尾瞬間卷住來者的脖頸，卻在看清那張熟悉的疤臉時松開：“……隼？”

人高馬大的混血種狼狽地吐出嘴里的沙子，見著俞沐，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閃過驚喜，又被恨鐵不成鋼取代：“你怎么就這么快回來了？！虧我每天被攆成犬族都在替你打掩護啊！”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沙丘后方突然升起幾道黑壓壓的陰影——十幾余名蝎族戰士揮舞著螯鉗沖鋒而來，為首的阿斯卡公主裙甲鋒利，尾鉤上的寶石折射出刺目血光。

“把我的雄性還來你這禿毛雞！”她的臉色黑得恐怖，卻在余光瞥到俞沐的身影時微轉晴朗，但驀地更加陰沉。

“正好！一鍋端了！”

她一揮手:“把那頭雌性的甲殼給我連皮帶血的拔下來！”

蝎族戰士立馬蜂擁而至。

見此，俞沐將霜燼護至身后：“你又招惹她了？”

“是她一直在騷擾我啊！”隼一個翻滾躲到俞沐身后:“你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邊界蹲著逮我，我連堆沙雕的快樂時間都沒有了！”

擺脫蝎族的過程堪稱災難。

當俞沐把阿斯卡公主倒插進沙堆、霜燼用龍焰逼退蝎族戰士時，隼早已溜之大吉。

三人最終在銹骨原邊緣的綠洲匯合，當俞沐霜燼抵達時，隼正蹲在泉水邊給一只“受傷“的鴕鳥包扎翅膀。

“沙漠鴕鳥部落的落單幼崽。”隼撓撓頭:“怪可憐的。”

那鴕鳥幼崽聞言抬頭，濕漉漉的黑眼睛純凈清澈，細瘦的脖頸上還掛著編織精巧的羽毛披肩，與他對上視線的一瞬，俞沐的指尖無意識冒出了骨刺——這鳥的眼神太像艾瑟拉星上那些會偽裝的食肉藤了。

不必多說，她閃過去就是一拳！

“轟！”地、隼驚愕的臉被沙礫啪啪打臉，他反應不及，而“柔弱”的鴕鳥幼崽卻敏捷地退到遠處。

“真粗魯啊。”幼崽道，再抬頭時，神情悄然變為溫和的微笑，眼眸閃著晶體般璀璨的光:“我只是來打個招呼而已，你們真正的敵人可不是我。”

見到他的變化，霜燼臉色猛地沉下來。

“你怎么……”

“招呼打過了，那就拜拜嘍。”西德嵐無視了他的話語，趕集似的說完臺詞，便閉上了雙眼，軟軟倒地。

隨后醒來的鴕鳥幼崽見到三個看著就不好惹的陌生人時嚇得一陣尖叫，拔腿就跑！

三人面面相覷，最終什么都沒說，低頭就往銹骨原中趕。

上次來，俞沐沒細看，這一次來，她才發現裂谷底部長著深褐色的熒光苔蘚，當陽光照過，它們幾乎不可見。

霜燼站在這裂谷中，眺望腐朽龍骨的一瞬，對父親的記憶如潮水涌一時間滿心復雜。

“龍族、羽族、獅族......”不自覺地，霜燼呢喃:“他到底借此污染了多少種族？”

無人能答。

俞沐踩過簇簇緊擁的小紅花，沙礫在腳下咯吱作響，這里比她想象的更寂靜，連風都仿佛被某種力量扼住了喉嚨。

她突然轉身，做出防御姿態。

“怎么了？”霜燼啞聲問，然后隨著俞沐的目光看過去。

遠處，一道身影正佇立在裂谷入口，質地獨特的黑袍獵獵，兜帽下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

他出現地突兀，又令人悚然。

俞沐三人瞬間戒備起來。

“你是誰？！”霜燼冷聲道。

“鎧母族的雌性。”那人開口，卻是略過霜燼直指俞沐:“你來得比我預計的要晚。”

俞沐蹙眉：“你就是那群叛徒的繼承者、龍族的現任祭司？”

黑袍人低笑，他抬起頭，面部被陰影籠罩，唯獨那雙泛著詭異瑩藍的雙眼格外醒目，然而比起“眼睛”的說法，俞沐更愿意稱他在眼眶里塞了兩塊藍色晶體。

“我更希望你叫我……‘祭司大人’。”

他張開雙臂，腳下的沙地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淵隙，一寸連著一寸:“畢竟，這兒的人可都是這么稱呼我的。”

裂谷地動山搖，什么都在下陷，連那些龐大龍骨也被“吞”地利落。

見霜燼還想撲過去搶救，俞沐一把拎起他的后頸，尾巴卷過隼，瞬息之間遠離了這處無盡深口。

“想以此找到我的弱點？做夢吧！”

隨著陷落一起墜入深淵的黑袍人還在言語，囂張狂妄:“九百年前我們能讓你們像狗一樣跪下，九百年后依然能再讓你們跪下！”

“逃吧、逃吧！別被我找到了，否則連同你的身邊之人，我全部都不會放過！”

銹骨原化作了沙原的一部分，那黑袍人也不見了蹤跡。

俞沐放下霜燼和隼，面上顯出一抹冷笑。

逃？

一邊放著狠話一邊逃跑的人是誰啊？

“我要把他揪出來，然后碎尸萬段。”她沉聲道。

霜燼和隼神情復雜的表示同意。

隨后，他們便走上了打敗黑袍人的之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