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霜燼依舊在養傷。

身體各處的暗傷隱隱作痛，最難忍耐的是被折斷過的右臂……白天時還好，夜晚來臨時那寒風一吹，透心涼，骨頭縫都仿佛被冰渣子舔舐著。

霜燼從不輕易欠下人情，那會讓他不自覺地束手束腳。

可與俞沐的合作還得繼續，黑發雌性奇異的血和她那卓越的力量足以踩滅霜燼那點退意，讓他按捺心思停留下來。

只是……

“俞沐！快看我快看我！我能一拳打碎這塊石頭誒！——”

“快看啊！我現在能一下子跳這么遠！”

“哈哈哈哈哈哈哈——”

洞穴外，清朗的男聲一聲高過一聲。

無比聒噪……

霜燼將臉埋進手臂之間，眼底微微泛青。

古龍啊……為什么今天叫醒他的不是鳥兒清脆的啼叫？

古龍也不知道。

或許是歡樂總會引來他人的好奇，不自覺的、霜燼將自己挪到了洞口，他用修長的手指撩開碧綠藤蔓，微微探出頭去看那發聲地。

只見開闊的草地上，那對身高相近的伴侶正依偎在一起，額頭相貼，氣息交織，在暖陽下勾勒出一道溫柔的剪影，光是看著便覺甜蜜。

當雷亞小心的吻上俞沐的下巴時，霜燼放下了藤蔓。

伴侶之間這樣做很正常。

他寬慰自己，疏解心中的煩悶，順便將那些曖昧不明的話語從腦海中拋飛出去。

但那些被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還是冒出了泡泡。

霜燼思考著自己是否過于多余，該不該離俞沐雷亞遠一些……雜亂的情緒里，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幾天沒給俞沐新的血液了。

住著人家的，吃著人家的，還要求別人保護自己。

這不就是完全的……厚顏無恥嗎？

扯住自己的頭發，霜燼將腦袋撞上石壁，企圖將那些想法撞散撞碎。

他維持著這一個姿勢，直到過去了半天時間才抬頭，決定去給俞沐送上今天份的報酬。

可他的翅膀還沒痊愈，他無法飛上去，讓他毫無形象的大吼大叫還不如殺了他。

糾結了半天后，霜燼碰見了狩獵歸來的俞沐和雷亞，他的鼻子動了下，便明確的認知到眼前兩人已經氣味交融，一時間，更感復雜。

“霜燼？”

見到他，俞沐歪頭，視線向下便看到了霜燼攥在手里的小骨刀，她認出了那是他慣來放血的那一把——從裂齒龍頭骨上掰下來打磨而成。

“你不該在未痊愈的情況下使用它。”下意識蹙眉，俞沐對霜燼不好好愛惜自己寶貴身體的行為感到不滿。

若是之前，霜燼會聽聽，但當他瞥到雷亞、瞥到少年雄性眼中微妙的敵意時，他空白著大腦挺起胸膛，不耐的冷漠了自己的表情。

“這是我本來就該盡到的義務，你以為我在做什么？你不會已經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吧？”

“沒忘。”

霜燼語調略微尖銳，感覺到他似乎情緒不對，俞沐捧出了獵物:“今天煮肉湯，一起吃吧？”

“我還沒殘廢。”霜燼淡淡道，他扭頭:“不必討好我，我不需要這些小把戲，今天過后我會在另一座山峰住下，沒有重要的事情別來打攪我。”

說完，他轉身就走，美麗的霜白長發從俞沐眼前劃過，觸手不可及。

等霜燼進了洞穴，一直憋著一口氣的雷亞憤怒地跳腳:

“他搞什么啊？！真是有夠讓人討厭的自大龍族！”

俞沐:“龍族的耳朵很靈，他聽得見。”

身旁的雄性立馬收聲。

朝那被層層疊疊藤蔓遮掩的洞穴看去一眼，俞沐略感奇怪的走了。

他們交織在一起的氣味消失后，貼著洞壁的霜燼才繼續呼吸，他懊惱的咬住嘴唇，扭頭就把自己拋進干草堆上，又因扯到傷口而蜷縮成一團。

今天的夜風有點大，高處的肉香持續性往鼻子里鉆。

霜燼趴著，思緒萬千，一會兒想著自己的族群，一會兒想著明天要不要真的搬走……

想著想著，他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全然忘記自己沒給俞沐龍血。

迷迷糊糊的，霜燼似乎又聽到了歡笑聲，大半夜還響簡直讓人深感怨念。

不知是不是霜燼的怨念起了作用，聲音突然戛然而止——緊接著，劇烈的咳嗽伴著腥甜的血腥味被風吹拂進來。

“霜燼！霜燼！！”

下一刻，洞穴門口傳來了俞沐的呼喚，她向來沉靜的聲線拔高，罕見的顯露一絲慌亂，霜燼連忙爬起來，也不管滿頭霜發有多凌亂就跑出了洞穴。

柔和的月光下龍眸幾下眨動，出現在眼簾中的便是癱倒在地的雷亞和抱住他的俞沐。

血有問題？！

霜燼腦海中一瞬間冒出的是這個念頭。

他箭步上前，再單膝跪地，一眼看到了雷亞裸露的皮膚上、那些如活物般蠕動的銀藍色骨甲紋，夜色里它們顯眼無比，從雷亞的脖頸蔓至腰腹，每一道棱痕都泛著幽光，仿佛皮下有千萬條冰封的血管突然蘇醒。

這不像異變。

倒像是在朝某種方向進行著轉變。

“他的骨頭在軟化。”俞沐出聲道，她的手放在雷亞肋下，能輕易感知到那兒的變化:“恐怕是血液的融合出現了問題……”

鎧母族的基因猶如一把雙刃劍，酸血能蝕骨熔鐵，卻也時刻蠶食著宿主自身。

即便是俞沐這樣被選為先鋒小隊的精英戰士，也必須通過高頻狩獵維持能量平衡，稍有不慎便會被基因反噬，失敗者只有兩條路；要么化為一灘血水，要么被拖回母巢拆解成實驗樣品。

而關于基因穩定的最終秘密，哪怕是她，也僅僅只觸碰到了冰山一角。

看著雷亞因痛楚而將嘴唇咬出血的模樣，俞沐眸光一暗，垂落的手無意識握成拳頭。

心中翻涌的情緒是后悔嗎？

現在該怎么辦？再喂雷亞她的血？

萬一直接加重反噬、導致他像那些族人一般融成血水該怎么辦？

怎么辦？

“俞沐……俞沐……”

懷里的人呼喚她，臉上掛滿冷汗的少年雄性雙目赤紅，硬生生擠出一抹哭似的笑:“我……這幾天也……也太倒、霉了點……啊……”

他確實太倒霉了。

從俞沐初見他，他就是很倒霉的樣子，遇上俞沐后，這倒霉已經加深到了要奪去他性命的地步。

就像個麻煩源生體，她該考慮換個伴侶的。

一邊想著一邊將食指咬出血，俞沐就要將它塞進雷亞的嘴里，賭那微小的概率——

“我知道一種可以讓人融骨再生的植物。”

第三人冷靜的話語讓那雙眼眸剎那間轉向他，那抹金色如涌動的巖漿，映得霜燼微微發燙，龍鱗炸起！

抑制住頭皮發麻的感覺，霜燼冷靜道:“它被稱作【紅薊草】，生長在干燥的環境里，我只知道這么多，古籍沒有更多關于它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