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我有些疑惑，即便這三份DNA存在關聯，應當并案，那也是我們這一層級的部門來處理，為何你們二位會介入到這個案件中來呢？”

副局長趙樹濤起身，他的臉上仍掛著客套的笑，但表情卻帶著一絲狐疑。

索倫抬手道：“這事兒我來解釋吧。”

他低頭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檔案，放到眾人面前。

“這是從緝私那收到的一份通報，他們在巡查時，發現了一只準備走私出境的熊貍。通過DNA測序與基因組分析，確認其屬于青云山一帶的種群，抓獲的嫌疑人也供述，上游賣家就是在我們這兒。”

王巖拿過檔案看了看，又將它遞給了趙樹濤，兩人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程小滿。

程小滿抬眼看向二人，她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咬著嘴唇，垂下了眸子。

經過剛才這一連串的信息沖擊，程小滿內心已經將案情基本理順，但她也意識到，這個場合，她不能貿然發言。

盡管心中惦記著林桐羽的傷情，惦記著案件的偵破進度，但她還是選擇了暫時的沉默。

坐在主位的索倫并未察覺周遭的氣氛變化，他慢悠悠地從趙樹濤手中拿過文件收入包中，“而且據下游的買家說，這群盜獵賊。手中還有一只熊貍，正在找買家。”

環顧四周后，他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熊貍在我們這一片區域的地位，大家應該是知道的，很多年都沒有發現新的存活個體了，現在出現兩只，一只差點被人走私出去，一直下落不明。而且，涉案的嫌疑人，居然還囂張到襲擊辦案警察，這是何等的猖狂？這事如果不處理好，對于我們整個系統而言都是污點……”

索倫一邊說著，一邊用指頭用力敲了敲桌面，“總之，對這個案件，上級很重視，所以讓我們介入，參與調查，盡快找到另一只熊貍并破案，希望大家都重視起來、緊張起來！”

這一通冗長的解釋后，眾人雖聽得直皺眉，但還是很快地接受了并案調查的決定。

散會后，索倫拍了拍王巖的肩膀。

“王局啊，具體的辦案流程我就不參與了，我讓諾亞處長留在這里協同配合你們。逃跑的那幾個嫌疑人，我已經和交管部門打過招呼，讓他們注意在沿途設卡檢查、攔截。不過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周圍都是密林，再往外走幾步就是邊境，要抓到他們并不容易。”

王巖點點頭，“謝謝索倫處長，關心我們基層。您的苦心，我們理解的。”

送走了索倫處長，眾人便快速投入到案件偵破中，但人群中獨獨少了程小滿。

“那個程小滿去哪了？關鍵時候人卻找不到，這也太不靠譜了吧。”武杰低聲抱怨道。

尹浩斜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抱著的文件，正色道：“小滿剛剛被王局長叫去辦公室了，她之前就跟鉛彈槍擊案，現在要并案，領導叫她過去了解情況很正常吧。”

武杰撇了撇嘴，眼神躲閃，“我也沒說她不正常呀。”

話音未落，他已經轉身躲到一旁，低頭擺弄起根本不需整理的桌面，一副很忙的樣子。

王巖辦公室內，程小滿正緊張地攥著筆記本。

“小滿，查熊貍這事兒，林隊長和我提過，他當時和我報告時，就說是你提出的主意。你是不是還掌握著什么線索？知道的話要盡快地說出來，不然會貽誤案情。”趙樹濤站在程小滿身旁，滿臉嚴肅。

程小滿遲疑了片刻，說道：“這個想法我確實和林隊長提過。當時做出這個猜測是基于我們采集到的樣本。但是那個樣本目前只確定到了靈貓科，還沒有確定具體的物種……”

王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目光如探照燈一般掃了過來。

“剛剛技術科驗出來具體物種了，就是果子貍和熊貍，你的偵辦思路是對的。還有什么想法嗎？大膽地說出來，現在危急關頭，不要有什么顧慮。”

程小滿深吸一口氣，翻開筆記，“我的想法可能不太成熟，但是我覺得可以從西關村和西關煤礦入手來查。”

“你的理由是什么？”王巖坐直了身子，“繼續說下去。”

程小滿解釋道：“我在市場上遇到的那位大媽，她所背的包上有西關煤礦的字樣，而且，她的手很粗糙，指節粗大而且指縫里面有許多黑色的污漬，但皮膚又十分白皙。看上去比較符合長期地下作業的特征。”

在獲得大黃狗提供的信息后，程小滿一直在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終于在記憶中搜尋到了這些被她忽視的細節。

然而，正是這些差一點就被她遺忘的細節，串起了整個案情。

“對了！那個斷肢！”

坐在一旁的周榮，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來。

“那個斷肢也有這樣的特征，我們轄區內，唯一的煤礦就是之前關停的西關煤礦，我覺得小滿的這個思路是可行的。”

王巖緩緩站起身，看向辦公室的窗。

室外已是黃昏，血色的陽光被百葉窗切割成細碎的條狀，落在王巖的側臉上，顯出幾分晦暗不明。

趙樹濤打破了辦公室內的寂靜，“小滿，你剛剛提到的這些細節能夠保證沒有問題嗎？這可是關系到全局上下的重大案件，并且還有上級部門的介入，如果偵查方向出了問題……”

聽到趙樹濤這般說，程小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垂下頭，攥著筆記本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她對案件的分析，如果細細說起來，更像是先射箭后畫靶。整個偵查思路，基本上都是先得到一眾動物的證言，再反推細節，找偵破方向。

她也知道這樣的分析其實是不夠嚴謹的，但當下，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只想快點把案子破了，早一些抓到襲擊林桐羽的兇手。

“好了，就按照這個思路來查吧，出了問題我來擔著。”

王巖挺直脊背，轉身看向眾人，窗外的光為他鍍上了一道金邊，仿佛有一座沉穩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