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麗不是天生麗質的美人，但勝在會“作弊”——濃妝是她的武器，粉底抹得瓷白，修容打得狠，硬是把圓潤的臉型勾勒出幾分精致。唇色永遠鮮艷，要么是番茄紅，要么是漿果紫，嘴角畫得微微上翹，不說話也像在撒嬌。整張臉亮晶晶的，像精心包裝的糖果。可湊近了看，能發現粉底液卡在鼻翼的細紋里，下巴上的痘印若隱若現——但這反而讓她多了點真實感，像是明晃晃地告訴別人，我就是畫的，你還不是愛看！

“請問，是哪位叫的回收，我來了。”

孫朗不喜歡，但也不反感這種妝容，能帶著全妝來收二手貨，反倒說明她對這份工作的認真。在這個看臉的時代，愿意為一份不起眼的工作精心打扮，何嘗不是種職業態度？

“是我叫的回收，手機在這里。”孫朗像是小時候在課堂上請求發言一樣，舉了舉手，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當人多的時候，他需要發言，總是會先舉手示意。

海麗背著大大的回收背包，蹦蹦跶跶的“跳到”孫朗的面前，胸前的兔子一跳一跳的，看得人眼睛發直，她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讓人印象深刻。

面館老板趕快換了個位置，坐回到老板娘的旁邊，他可不敢捋自己老婆的虎須，夫妻兩人看熱鬧一樣，饒有興趣的看海麗給孫朗回收手機。

“好的，先生，我需要當你的面先進行人工驗機，驗完機之后才可以回收你的手機，可以嗎。”海麗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接過孫朗手上的水果13手機。

“可以。”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子突然靠的很近，讓孫朗產生了一點不自在的感覺，他不喜歡這種距離，孫朗快速的遞過手機，就連回答也是惜字如金一般的簡潔。

接過手機的海麗低頭抿嘴一笑，“是個老實人。”美妝，身材，和大方，是海麗屢試不爽的三板斧，三板斧砍過去，老實人緊緊繃繃，渣男賤賤嗖嗖，一試便知，她之所以這樣做，當然是有原因的。

“先生，你看這里，手機的充電接口，有輕微的劃痕，這里會在報價上減掉60元，可以嗎。”不管你是討厭這種這種距離，還是色迷心竅想撩撥人家小姑娘，反正在這時候，你的注意力都沒法集中在手機上了，渣男，海麗就要多賺點，老實人，海麗可以少賺點，但不管你是誰，她海麗，都不可能不賺。

“可以。”海麗舉起手機接口讓孫朗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說的充電接口的位置，那里確實有輕微的劃痕，扣掉60元，還在他的接受范圍之內。

“好的，先生，那我繼續驗機。”睫毛彎彎，今天又是開心的一天，海麗開心的想，是個痛快的老實人，那我再多扣他一點。

好人不一定全都是好報，人善總是被人欺，無關好壞良心，只是人性如此罷了，比如此刻，孫朗的好說話，就讓海麗想要占他更多的便宜。

任由海麗繼續驗機，對這里面的小門道一無所知的孫朗，聞著鼻子里的小香風，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熱量，真真是有點坐立難安了，這么多年忙于創業，你別管他有沒有賺到錢，反正他是忙了，忙的沒有時間和女生接觸，這冷不丁來一個女生靠的那么近，他不自在。

孫朗求救似得望向老板夫妻，卻發現人家兩口子正望著自己抿嘴偷笑。

“咳咳，小兄弟，你一個人來這里闖也不容易，住的地方找好了嗎。”被瞪視了兩眼的老板咳嗽了兩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吃瓜行為。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是想要找點事做，孫朗接過老板遞過來的話，扭頭不去看海麗：“還沒，之前住的地方到期了，我也負擔不起了，重新找地方吧，天無絕人之路，賣完手機，天還早，現在到處都是房屋中介，總能找到住的地方的，不用為我擔心。”

面館老板租的這間門面是有二層的隔間的，像這種街邊經營小吃的小個體戶，很多為了省錢，都住在店里，如果老板有能力的話，他真的很想留下這位很對他夫妻脾氣的小兄弟，但他確實沒有這個條件，無論是多開一個人的工資，還是空出來一個床位，都不是老板能夠做到的。

海海麗低頭專注地檢測著手機，耳朵卻悄悄支棱起來。孫朗和老板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鉆進她的耳朵，“這個老實人，活得可真夠嗆！”。

就在孫朗和老板沒話找話的聊著天，老板娘反而默不作聲的湊到了海麗的身后，那些孫朗看不出的門道，可糊弄不住老板娘，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兄弟吃虧：“姑娘，你這驗完機都是秒打錢的吧，我這小兄弟出門在外不容易，急用錢，你多多照顧照顧，就當做好事了。”

“您放心，我們這邊都是秒到賬的。“海麗被突然從身后發出的聲音說得心頭一虛。她本就不是什么壞人，都是打工掙口飯吃。五六十、一兩百的差價，在這座光鮮亮麗的城市里，似乎成了誰都不會在意的零頭。可她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窘迫到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先生，我們的驗機已經完成了，你的手機沒有其余的問題，APP上的估價是1326元，扣掉因為劃痕原因的60元，這邊app會轉給你1266元，你看可以嗎。”沒有人是天生的壞人，可現實卻是好人不是那么容易當的，她終究還是把那個幾乎可以忽略的細小劃痕報了上去——不是她心狠，只是若被公司質檢發現，扣的就是她的工資了。

“行。”孫朗答應的痛快，這手機本來就是他搜刮來送給老板，老板不愿意要他才會賣掉的，現在白得這一千多塊錢，就和從地上撿的一樣：“老板，這是八塊錢的面錢，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在我連面錢都付不起的時候，還愿意白給我一碗面吃。”

這番掏心掏肺的感謝，反倒讓老板夫妻臊紅了臉。“哎，說這些干啥...“老板娘連忙打斷，偷瞄了眼海麗，“都是應該的，以后常來，面管夠！“

老板夫妻怕他在外人面前丟臉，孫朗卻渾不在意。人的成長有時就是一瞬間的事，窮就窮，認了便是。“不丟人。“他笑得坦蕩，“人只有先看清自己的處境，才知道該往哪兒使勁。沒錢就大大方方承認，然后去掙就是了。“

門外，傳來孩童呼朋引伴，放學回家的聲音，孫朗坦蕩的和老板，老板娘揮了揮手：“快到飯點了，老板你們忙。謝謝你們，我走啦——”他轉身時眨了眨眼，“以后一定回來吃面。“

“好勒，一定常來。”三人真摯的道別，沒人注意到，羞紅了臉的海麗悄悄的跟在孫朗的身后，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