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笑笑后的日子，馮立的生活迅速回歸到原有的軌道，回歸平靜。

唯一的細微變化，或許是QQ列表里多了一個會偶爾亮起的頭像，以及偶爾會交流幾句關于那首《鳳凰花開的路口》譜曲的進展。

呃，或者叫《紫薇花開的路口》。

林笑笑似乎真的被那幾句詞觸動了靈感，投入了不少精力，偶爾會發來一些旋律片段的小樣，用簡陋的設備錄制下來，詢問馮立的意見。

馮立大多以“很好”、“聽起來很舒服”這類外行但鼓勵的話回應。

這種跨越空間的、基于共同創造一點什么的微弱聯系，成了忙碌碼字日常里一點不一樣的調劑。

但他的核心重心，毫無疑義地落在了碼字和存稿上。

《極品家丁》的劇情漸入佳境，均訂穩中有升，打賞收入也持續不斷，他需要保持穩定高質量的更新來維持熱度。

而《鬼吹燈》的存稿，則是他為自己規劃的下一步戰略的關鍵，必須投入大量時間夯實基礎。

生活變得極其規律甚至單調：起床、跑步、碼字（《家丁》）、查資料、碼字（《鬼吹燈》）、休息。

偶爾去圖書館，但那個靠窗的固定位置空了之后，他去的頻率也降低了些，更多時候是需要的資料實在找不到，才去一次。

這天下午，寫完一個《鬼吹燈》里關于精絕古城設定的重要章節，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疲憊和精神上的飽和感。

他保存文檔，關上電腦，決定去附近的萬家超市補充點庫存，也順便走走，換換腦子。

初冬的午后，陽光勉強帶來一絲暖意，風吹在臉上已經很有涼感。

馮立裹了件薄外套，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著。

會城的街道依舊喧鬧，小販的叫賣聲、摩托車的引擎聲、店鋪里傳出的流行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充滿市井的活力。

他習慣性地走向萬家超市的方向，但在路過超市旁邊那條通往居民區的小巷口時，腳步不由頓住了。

巷口一側的人行道上，比往常多了幾個零星的小地攤。

有賣廉價襪子的，有賣各種手機掛件和數據線的，還有一個攤子前圍的人稍多些。

吸引馮立目光的，正是那個稍顯熱鬧的攤子，以及攤子后面那個熟悉的身影。

攤子上鋪著一塊干凈的藍布，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女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意兒：色彩斑斕的發卡、頭繩、款式新穎的鑰匙扣、一些簡單的手鏈項鏈，還有幾個看起來做工不錯的玩偶。

東西不算很高檔，但擺放得十分用心，在午后的陽光下顯得琳瑯滿目。

而蹲在攤子后面，正耐心地向兩個年輕女孩介紹一個發卡的，不是別人，正是小雅。

她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針織開衫，頭發比以前稍長了些，簡單地扎在腦后，臉上帶著溫和而略顯疲憊的笑容，正向顧客比劃著什么。

比起在超市煙酒柜臺后那種略帶拘謹和職業化的微笑，此刻的她，眉宇間多了一份為自己生計奔波的韌勁，也多了幾分生活不易的滄桑感。

馮立愣在原地。

強哥的話還在耳邊——“她辭工了，說是家里給介紹了別的活兒，比在這站柜臺強?！?

這就是所謂的“別的活兒”？在冷風里擺地攤？

他以為她早就離開了會城，去了某個更好的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尋常的午后，在超市旁的巷口，以這樣一種方式再次遇見她。

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瞬間攫住了馮立。有心酸，有錯愕，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如隔世感，甚至還有一點點……自己過得越來越好而產生的莫名愧怍。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小雅似乎完成了那單生意，兩個女孩拿著新買的發卡說笑著走了。

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被翻亂的商品，然后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似乎想看看有沒有新的潛在顧客。

目光掃過，恰好與站在不遠處的馮立撞個正著。

小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明顯的錯愕、驚慌，以及一絲迅速涌起的難堪和窘迫，讓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幾秒后，又抬起了頭，向馮立笑了笑。

馮立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和無措，慢慢化作一種平靜的堅強。

他并沒有像她預想的那樣露出驚訝或鄙夷的神色，只是像看到一個普通熟人一樣，臉上露出一個極淡的、甚至算得上溫和的表情，朝著她的攤子走了過去。

“小雅?！?

他走到攤前，語氣平常地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那些小商品上，“好久不見，這些都是你在賣？”

聽到馮立的問話，小雅的表情從復雜慢慢恢復自然：“馮立？好久不見，嗯，隨便賣點小東西……”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超市那邊感覺有點沒勁，就沒做了，這個我覺得有搞頭多了。”

馮立點了點頭，沒有追問她為什么沒離開會城，也沒有問為什么選擇擺地攤。

他蹲下身，隨手拿起一個看起來做工還不錯的貓咪鑰匙扣，看了看：“這個挺可愛的，怎么賣？”

他的態度太過自然，仿佛他們只是在超市里偶遇，而她依舊站在明亮的柜臺后面。

這種平常心，也讓小雅更加放松了一些。

“這個……五塊?！?

她小聲報出價格，又急忙補充了一句，“你要是喜歡，送給你都行?！?

馮立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五塊錢，遞給她：“不用，該多少就多少，出來做生意，哪有不收錢的，而且我正好缺個鑰匙扣?！?

他付了錢，將那個小小的貓咪鑰匙扣攥在手心里，金屬的冰涼感透過皮膚傳來。

小雅接過錢，笑道：“行，我知道你寫書掙了錢的，我就不客氣了?！?

小雅再次看向馮立，目光快速掃過馮立身上看起來還算整潔的衣著，“你還好吧？”

她隱約感覺他和以前在超市時不太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又說不上來。

“我還好，老樣子。”

馮立含糊地應道，頓了頓，又說，“擺攤……挺辛苦的吧？注意安全?！?

一句簡單的關心，卻讓小雅的眼圈微微紅了一下，她迅速別開臉，假裝整理貨物：“嗯，還……還行。謝謝?！?

一個女孩出來做生意，其中的艱辛不足為外人道。

他站起身，揚了揚手里的鑰匙扣：“那我先走了。你……忙?！?

“好……”小雅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顯得自然大方，“慢走。”

馮立點了點頭，轉身匯入人流，沒有再回頭。

他能感覺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他拐過街角。

手里的貓咪鑰匙扣硌在掌心。

他低頭看了看，那只憨態可掬的金屬小貓，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笑了。

“真好！”

每個人的選擇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艱難，都是為了日后的生活更好一些。

他原本打算去萬家超市，此刻卻改變了主意，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的小賣部。

有些相遇，知道彼此還在這座城市努力地活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