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看,這樹干上好像黏了什么東西。”
“剛剛有只綠色的鳥飛過來了……”
“好像快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二娘子醒了!”
阿漪昏迷了整整三天,直到今日才終于轉醒,闔府上下總算松了一口氣。可她很少說話,偶爾說一兩句,卻又是像從前那樣的胡話。
等到所有侍女都退下,只留含珠一人陪著她時,她突然拉過含珠的手,眼神懇切,似乎有好多話要說,可過了好久,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這三天里,她一直都在做夢,那是一個很長的夢。醒來后,她發現這個夢是那么的真實,真實到仿佛親身經歷一般。
而這個夢,她不能告訴含珠。
她慢慢松開了手,說自己想一個人待著。含珠答應了,離開時看了她兩眼才放心。
一切都歸于平靜,阿漪躺在床上,像從前那樣按揉手腕,安扶著“她”的情緒。
可這次不同,手腕處的脹痛讓阿漪發覺,“她”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像是要沖破束縛一般。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阿漪忍著疼痛小聲地問“她”,可“她”一句話也不回應。
可“她”能怎么辦呢,短短三天,“她”就看見了如此多的“往事”,這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蘇夢南,“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三天前,那支簪子刺破阿漪的手腕時,“她”突然發覺自己變得輕盈,像化作了一縷煙,順著血液流走。也是那時,“她”短暫的離開了阿漪的身體,竟然寄身到了一支簪子上。
一個死物,如何能做“她”的主人?可寄身后,“她”并沒有感覺到很不適,只是比不上待在阿漪體內時的自在,“她”想,這支簪子上或許還存有活人氣息。
這支簪子帶著“她”回到了過去,見證了蘇夢南的半輩子。
“她”看見,付從安喜笑顏開地為蘇夢南戴上簪子,兩個人都很開心。
“她”看見,蘇夢南一氣之下拔了頭上的簪子,可就在簪子即將被擲到地上時,付從安跪在地上抱住了蘇夢南的腰。一個跪在地上哭,一個仰著頭不讓眼淚流出。
“她”看見,仁懿皇帝孟江煙端坐高位,而內舍人蘇夢南跪在地上。
“朕本不想懲治清河王府,可他實在是蠢,能死在宸國也算他死得其所”,孟江煙走到蘇夢南面前,俯下身去,“若僅僅因為你的一面之詞而放過了他,那么朕又算什么呢?皇權又算什么呢?”
蘇夢南跪在地上,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臣愿意與陛下交換條件,只要您能饒他一命。”
孟江煙并不回應這句話,反而問起了別的問題。
“清河王府不是你的府邸嗎?”
“是。”
“這個清河王本該由你來做,是你非要將王位讓與你付從安,那么造成這一切的又是誰呢?”
“是……”蘇夢南終究沒有說出那個字。
“你是朕的恩人,朕不想處置你,但是清河王府必須要得到應有的懲罰,你懂朕的意思嗎?”
“請陛下開恩!”
“只要你愿意,你依舊是朕的內舍人,這宮中的詔旨制敕,璽書冊命依舊會由你起草,你還是朕最重要之人。”
“臣、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既如此,那這件事就由你去辦,你親自起草一份詔書。”
“……臣遵旨!”
見蘇夢南如此聽話,孟江煙也難得高興地伸手扶起了她,調笑一般地附在她耳邊說∶“與我做什么交易都可以嗎?”
蘇夢南頓時振作起來,她沒有想到陛下竟會答應她的要求。
“是,什么都可以!”
肉眼可見的高興,讓孟江煙臉色僵了一瞬,沒來由的有些生氣,可也僅僅是一瞬間,這位女皇便恢復了剛才的神色。
“你今日把詔書起草好,明日我便告訴你是什么交易。”
“她”明顯感覺到一絲不安,什么樣的交易能讓孟江煙如此輕易答應,只怕是會讓蘇夢南后悔一輩子的條件。
蘇夢南才起草完詔書,孟江煙身邊的女官便掐準了時間來請她。
“蘇舍人,陛下請您往長樂宮。”
進了長樂宮一處偏殿后,女官恭敬地為蘇夢南指路,又說∶“陛下還有些政務未處理完,但想著您勞累了一天,便準備了這湯泉,請跟我來!”
蘇夢南卻以為孟江煙是真心答應自己,心里越來越有底氣。
宮女們伺候蘇夢南更衣,又將她送入水中,便都退下了。
“她”看著殿內的一番布置,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殿中燃的香甜到發膩。
沒過多久,孟江煙便推門而入。“她”以簪子的形態待在妝臺上,注視著這位女皇的一切。孟江煙特意換了一件桃紅色衣裙,與平日的莊重威嚴不同。
“她”不敢再看。
孟江煙走到蘇夢南身后,見她已經睡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不是要與我做交易嗎,躲我那么遠作什么?”
“陛下……想要什么?”
孟江煙臉上的笑意更濃,又多了幾分得逞的笑容。
“聰慧如你蘇夢南,難道猜不出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嗎?”
“陛下……現在可以放了付從安嗎?”
孟江煙早料到她的第一句話,心里雖有些不舒服,可這是答應好了的事,不可反悔。
“當然!”
蘇夢南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眼淚流了下來,她望向妝臺,金簪刺得眼生疼。
還好,不是那個親手為她戴上簪子的人……
“她”終于明白過來,這簪子上殘留的并不是活人氣息,而是多年來久久不散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