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了,我和父親之間的隔閡,似乎還是難以彌合。
一場回家關于發小的婚禮,再次將我已寧靜多年的心湖攪出滔天巨浪。
婚宴的喧囂中,我與父親隔席而坐。他游移的目光甚至未與我對視,仿佛我是一件拿不出手的舊物,又仿佛我是皇帝華麗新裝下恥于人前展示的跳蚤一般。
婚宴結束后,父親攜堂弟與同學前去茶室寒暄時那句潦草的叮囑,也輕易將我多年用努力筑起的尊嚴城墻輕易擊穿。
可是,我明明已經那么努力工作、那么努力生活……我仿佛脫去皇帝的新裝,赤身裸體暴露于眾目之下,那道我用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樹立的名為信心的鎧甲,被父親羞于人前展示的舉動,拉出宛如天塹的溝壑。
我知道,數年間我和父親不能真正從心底和解自洽的原因,是因為我沒有活出他期盼我活出的人生。
但我明明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的生命正在舒展成自己期盼的樣式——努力自尊自愛、努力追逐夢想、努力活出自己的價值。僅僅只因為我沒有活成父母預期的模板,這似乎就成為了我的原罪。
我不由想到,世人總是喜歡以名利界定一個人的屬世價值,但我有豐盈的內心和不斷向前的勇氣,這是我人生的至寶,我為何還要囿于他人的眼光而輕視自己?我用自己的雙腳丈量世界,用雙手重塑鍛造靈魂,我努力將自己重新養了一回,宛如人生伊始播下的種子,經由日復一日的澆灌覺醒,正在突破原生烙印溫柔成長為我期望的樣子。
后來我又突然釋懷。是的,父親記憶中的我還停留于少女時代。而自從我搬離原生家庭以來,真實的我早已在時光長河中完成蛻變。人生的起點是父母給予的生命原點,而我們的一生本就是不斷遠離原點的旅程,我痛苦過迷茫過,也吶喊過掙扎過,但始終需要面對從父母生命中剝離的現實,后來這條孤獨的旅程上,我終于學會了傾聽自己的內心。
就像宮崎駿在《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描述的話語:這個世界接下來會變得美好還是丑陋,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尋找塔樓的少年面對母親逝去后混沌混亂的內心,終于在蒼鷺的引導下接納全新的人生和羈絆,重新建立自己的精神版圖。
流淌的記憶深處,有故鄉古色古香的小鎮輪廓,有蔚藍天際下川西民居鱗次櫛比的建筑剪影,有民國公館里世豪鄉紳的敘事佳話,有父親珍視的鄉土情懷和血脈親情,有祖父祖母老屋外夏日午后的陣陣蟬鳴和微風吹拂的翠林。我將在內心建立起一座美麗的象牙塔,創造一個充滿富足、和平與美麗的世界,讓那些記憶成為寶塔中的注腳,然后我將以勇氣為盔甲,執劍披斬、闊步向前。
我或許會后悔于人生十字路口所做的抉擇,或許會對自己未選擇的人生道路進行預設和幻想,或許會因父母和他人的否定短暫失去繼續前行勇氣,或許會因一時的痛苦和須臾的失敗而短暫懷疑自己的價值,或許沒有在適合的年齡結婚生子、事業有成,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圓滿,但我將追尋自己的內心、掌握自己的內心,活出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希望當我成為一個鶴發童顏的老嫗時,回望提馬而過的時光,能贊一聲:你活你的體面,我有我的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