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貧寒家境：學費與球賽記憶

燈泡在頭頂發出電流滋滋聲，林宇推開門時，正看見父親蹲在八仙桌前用報紙包中藥。38歲的男人頭發已白了一半，藍布工作服膝蓋處磨得發亮，面前擺著的搪瓷缸里，隔夜的茶水浮著茶堿。

“回來了？“父親沒抬頭，報紙裹到第三層時突然嘆氣，“廠里這個月只發了六百塊...“話音未落便被廚房傳來的瓷器碰撞聲打斷，母親背對著他們洗碗，水流聲格外刺耳。

林宇盯著墻上的全家?！鞘?998年他考上重點高中時拍的，照片里母親還穿著新買的紅毛衣，父親的中山裝熨得筆挺。此刻再看，相框玻璃裂了道縫，剛好從母親的笑臉中間穿過。

“學費的事，我有辦法。“他把裝著體檢報告的牛皮紙袋擱在桌上，故意忽略父親突然繃緊的肩膀，“明天我去二中門口擺個書攤，賣復習資料。“

“擺地攤？“父親手里的藥包掉在地上，黨參枸杞滾了一地，“你可是重點高中的學生！“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背上的老年斑比記憶中更明顯——林宇這才想起，父親的支氣管炎會在兩年后發展成肺炎，因為舍不得花錢住院，最終落下病根。

母親從廚房出來時眼睛泛紅，手里攥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鈔票：“小宇，這是你蘇阿姨借的兩千塊...“話音未落便被林宇按住手腕，少年觸到她掌心的老繭時，突然想起上輩子母親就是用這雙手，在醫院走廊跪了三個小時，求醫生先給父親做手術。

“歐洲杯今晚有比賽?！八D身打開那臺14寸熊貓牌彩電，屏幕跳出齊達內的特寫，“法國對葡萄牙，我記得...“喉間突然哽住，2025年在澳門賭場，他就是因為記錯這場比賽的比分，輸掉了最后一筆翻身的資金。此刻盯著電視下方的滾動字幕，他清楚看見“7月15日 03:00法國VS葡萄牙“的字樣。

“又要看球？“父親彎腰撿藥時，后腰的皮帶扣硌出一道青痕，“隔壁王嬸說你最近總去網吧...“

“這次不一樣?！傲钟蠲霾卦谝m子里的競猜票據，指尖劃過“法國勝“的字跡，“爸，相信我一次?！半娨暲锏凝R達內正在主罰角球，他突然想起這場比賽的真實比分：法國2-1葡萄牙，亨利會在第51分鐘頭球破門。

李強的BP機在此時震動，屏幕跳出亂碼般的摩斯密碼——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代表“彩票站安全“。林宇抓起桌上的手電筒，沖父親晃了晃：“我去幫李叔修自行車，今晚可能晚些回?！?

巷口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2000年的夏夜帶著槐花的甜膩。李強躲在路燈下抽煙，見他過來忙把煙頭踩滅：“宇哥，老板說今晚競猜最高能買五萬，但...“少年突然壓低聲音，“刀疤劉的表弟剛去了彩票站，跟老板聊了半小時。“

林宇摸出褲兜里的存折——那是母親藏在米缸里的四千塊養老錢，存折封面還帶著米粒。指尖摩挲著戶主“周玉蘭“的名字，他想起2025年清算遺產時，這本存折里只剩下七塊三毛五。

“跟我去銀行?！?

ATM機的冷光映出兩人汗濕的臉，林宇輸入密碼時，聽見李強的心跳聲比BP機震動還響。2000年的銀行ATM機還很罕見，金屬按鍵上沾著不明污漬，他卻清楚記得這串數字——母親的生日，也是上輩子他公司破產的日期。

“您賬戶余額4762.5元?！?

取鈔口吐出五張百元大鈔時，李強差點叫出聲。林宇把錢分成兩疊，三疊塞進褲兜，兩疊遞給同伴：“你去買法國勝，兩萬塊，剩下的...“他頓了頓，“給你媽買斤排骨，她總說腿疼。“

少年轉身時，李強突然抓住他手腕：“宇哥，要是輸了...“

“不會輸?！傲钟钔h處彩票站透出的紅光，想起2025年那個莊家說的話：“足球是圓的，但有些人能讓它按自己的方向滾。“BP機在此時震動，蘇婉的消息跳出來：“林同學，你的志愿書我放在門衛室了，明天記得拿。“

彩票站里煙霧繚繞，刀疤劉的表弟正靠在柜臺上啃雞爪，指甲縫里沾著紅油。林宇進門時，對方故意把痰吐在他腳邊：“學生娃，又來送錢？“

“老板，買法國隊勝，兩萬塊?！?

算盤珠子嘩啦響，戴老花鏡的老板手一抖，鋼筆在投注單上劃出歪斜的線。刀疤劉表弟的雞爪突然掉在地上，他瞪著林宇褲兜里露出的鈔票角：“小子，你哪兒來的錢？“

“我爸在鋼廠賣了半年廢鐵。“林宇面不改色，把鈔票拍在玻璃柜上，“怎么，只許你們賺大錢，不許窮人碰碰運氣？“余光瞥見老板袖口的紅繩又換了新花樣，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對了，后天的大樂透，我要機選十注。“

離開彩票站時，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林宇躲在書店屋檐下避雨，透過玻璃看見蘇婉正在整理書架，淡藍連衣裙被風扇吹起一角，露出小腿上淡淡的疤痕——那是1999年她替自己擋自行車摔的，上輩子他直到她死后才知道這件事。

“林同學？“少女抱著一摞《黃岡密卷》出來，傘骨在風中搖晃，“你的志愿書...“

“先放你這兒吧。“林宇望著她被雨水打濕的劉海，突然想起2025年她墓碑上的照片，也是這樣的發型。喉結滾動，他從兜里摸出顆水果糖塞給她：“草莓味，你最喜歡的。“

蘇婉的眼睛突然睜大，糖紙在雨中發出清脆的響聲。林宇轉身沖進雨幕時，聽見她在身后喊：“林宇！明天有大到暴雨黃色預警！“雨聲吞沒了后半句，他卻在奔跑中笑起來——2000年的蘇婉，連天氣預報都這么可愛。

凌晨一點，父親坐在客廳等他。桌上的中藥熬干了，搪瓷缸底結著黑褐色的痂。林宇渾身濕透地進門，看見老人手里攥著自己的高考成績單，623分的紅色印章在臺燈下格外刺眼。

“想去哪兒讀大學？“父親的聲音很輕，像怕驚碎什么，“你王叔說，他戰友在交大能幫上忙...“

“爸，我不讀大學了?！?

沉默像塊巨石砸在兩人之間，掛鐘的秒針走了三圈，父親突然抬手，林宇本能地閉眼——卻只等來一聲嘆息。老人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把成績單折好放進抽屜：“你媽說，你小時候抓周，抓的是桿秤。“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林宇摸出藏在鞋墊下的競猜票據。閃電照亮房間時，他看見父親鬢角的白發在顫抖，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在哈佛讀MBA時，父親病重卻不肯告訴他，怕耽誤學業。

BP機在此時震動，李強的消息帶著一串驚嘆號：“宇哥！賠率升到1:18了！刀疤劉那伙人在買葡萄牙！“

林宇摸出母親的平安符，泛黃的紙上“時來運轉“四個字被雨水洇開。他聽見父親在里屋咳嗽，母親起身倒水的腳步聲，突然把票據折成紙船，放進盛著雨水的搪瓷盆。

“這次，我要連本帶利贏回來。“

紙船順著水流漂向窗口，遠處的閃電照亮歐洲杯的宣傳海報。林宇望著巴拉克的貼紙，想起2025年破產時，自己唯一沒賣掉的就是這張海報——它被卷在保險柜最底層，右下角缺角的形狀，像極了命運的缺口。

雨停時，東方泛起魚肚白。林宇摸出李強給的紡織廠倉庫鑰匙，鑰匙環上還掛著2000年的世界杯吉祥物。他路過母親的房間，聽見里面傳來壓低的對話：“要不，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吧...“

“不行，那是小宇的婚房...“

攥緊鑰匙的手青筋暴起，林宇轉身走進晨光里。2000年的街道還很寂靜，他卻聽見無數聲音在耳邊轟鳴：2025年債主的叫罵、母親的病歷單、蘇婉臨終前的呼吸機聲...最終都化作足球場上的歡呼——亨利頭球破門的瞬間，全世界的鐘表都為他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