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笈盤坐于蘭若寺的經堂內，面前攤開廣智手札與他悟出的葫蘆洞天陣法殘譜。

聚靈陣的陣紋被他用朱砂重新勾勒在地面，銅鏡壓住陣眼節點。

他指尖凝著靈力，沿著陣紋走向反復推演。

發現只需將聚靈陣的生門逆轉為死門，輔以震位疊加巽宮風勢，便能形成鎖靈陣的雛形。

手札記載的九品八方陣需借地勢。

他踏遍寺院，以青磚為標，在八個方位埋下刻有雷符的桃木釘。

乾位正對荷花池，坤位則對應水井陰脈，形成天地對沖之勢。

布陣時發現東北角地氣淤塞，遂將原天門位改為兇門，利用地氣滯澀處設陷阱。

鏡花水月陣的難點在幻象維系。

不過配合蜃氣術，恰好解決了這個難點。

取銅鏡按北斗序列懸于荷花池四周，當操控法訣時，鏡面會折射鎖靈陣溢散的靈氣，形成虛實交疊的幻境。

可惜，他得到陣法手札時間太短，無法參悟更深奧的陣理。

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布置成大致的雛形。

除此之外，他還專門又跑去后山，請教了辛十四娘符箓之術。

回來后將陣法改良，最外層符咒用雄雞血繪制，專克陰神遁術。

中層符咒混入香灰，可混淆靈氣感知。

內層符咒則是辛十四娘提供的幻形草汁液，能誘發鏡花水月陣的幻象。

辛十四娘好奇之下，特地跑來寺廟看他布置陣法。

當看到趙笈布下的這僧不僧道不道的四不像陣法時，一時也為之咋舌。

“你這陣法，跟什么人學的？”

趙笈掛好最后一枚符咒，拍拍手，有些得意：“自學的，是不是頗有天賦？”

辛十四娘沉默了下，說道：“難怪有種草臺班子的感覺。”

趙笈怒視：“什么草臺班子，這叫創新，你一個狐貍懂什么陣法。”

辛十四娘抿嘴微笑，前幾日在趙笈這里受到的挫敗感，終于稍稍緩解。

看來即使是人族天才，也不是什么都懂。

帶著這樣的心情，辛十四娘以狐族的眼光，指點起趙笈鏡花水月陣和蜃氣術的疏漏之處。

狐族精幻術。

初時趙笈不以為然，嘗試著改掉辛十四娘指出的錯漏，果然陣法威力大有改進。

一時訕訕。

果然術業有專攻。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

趙笈布陣之時，也并未藏私，辛十四娘也從趙笈的蜃氣術中學到不少。

心中想著回去之后，將狐族寄身之地的幻陣，也改良一番。

對于趙笈的來歷，愈發好奇。

嘗試著打聽趙笈來歷，卻被趙笈反問起為何會龍虎山符箓術，只好閉口不言。

符箓本質上是微型化的陣法，通過特定符文組合調動天地之力。

龍虎山符箓中的渲云符箓便可用于修復陣法。

所以辛十四娘對于陣法之道，觸類旁通下并不是一竅不通。

一人一狐相互交流心得，花費了五日功夫，終于勉強將趙笈構思中的陣法搭建了出來。

“呼，好了，這下就算陰神來襲，也要叫它有來無回。”

趙笈看著布好的陣法，怡然自得。

鑒于這幾日辛十四娘對自己的幫助，趙笈大方說道：“若是陰神想找狐族麻煩，可以來蘭若寺避難。”

辛十四娘說道：“蘭若寺靈氣盎然，陰神首選也是你。”

趙笈搖頭：“你身為狐族，卻修煉道家玄功，在邪修眼中，更是難得的香餑餑。”

辛十四娘沉默了下，沒有否認趙笈的說法。

她修煉龍虎山道法多年，一身妖氣淡得幾乎察覺不到，靈性透體。

在一些失去肉身的陰神鬼修眼中，無疑是上佳的奪舍材料。

這也是辛北帶著她們躲在這深山老林，數十年不離開的原因。

就在二人思索陣法尚有什么疏漏之時，忽聽得寺門吱呀作響。

一個青衫書生踉蹌跨過門檻，腰間玉佩叮當亂響。

他見院中辛十四娘一襲紅衣，側影如畫，竟忘了行禮，直勾勾盯著辛十四娘道：“小生馮生，途經寶剎上香，不想得遇仙子。”

說罷竟向前湊近三步。

辛十四娘頭也不抬，看也不看他。

馮生見她不理，又笑道：“不知姑娘可曾許配人家？”

話音未落，辛十四娘已背轉身去，臉有怒色：“書生無禮。”

在這禮法為先的世道，馮生的行為確實算得上舉止輕佻。

趙笈本在廊柱后懸掛銅鏡，見狀從柱后現身，恰好擋在馮生與辛十四娘之間。

馮生抬頭，見面前站著位氣度非凡的年輕和尚，頓時氣短三分。

“這位師父，”馮生強笑道，“在下與這位姑娘......”

趙笈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馮生面門：“貧僧蘭若寺主持，閣下若是上香，還請去前院。若是再做出騷擾香客的舉動，我就要報官了。”

他從馮生身上嗅到了濃郁的酒味。

顯然這書生先前喝了不少酒。

飲酒上香，酒后調戲少女，若是趙笈執意報官，輕浮縱酒的罪名，足以格去他的功名。

馮生還要爭辯，忽覺后領一緊。

兩個灰衣沙彌不知何時現身，像提雞崽般將他架起。

馮生雙腳亂蹬，靴子竟甩脫一只。

被拖過門檻時猶自叫嚷：“姑娘可曾許配人家？小生家中尚有......”

話音戛然而止，原是沙彌捂住他的嘴巴。

趙笈拾起那只錦緞靴子，順手拋出院墻。

見辛十四娘依然面有怒色，不禁莞爾：“修仙得道，可不光是坐在山中，餐風飲露就能夠修成的。紅塵煉心，也是必須要經歷的修行。”

玄鑒就曾說過，真正的修行不在深山古寺，而在柴米油鹽、人際紛擾中。

紅塵煉心，以俗修真，而不是脫離人間煙火。

所以玄鑒從未要求過趙笈留在鐵佛寺中，一味苦修法力。

對于他來蘭若寺，也是抱著支持的態度。

唯有經歷千帆苦海，才能得見彼岸，證得超脫。

辛十四娘聞言若有所思，然后問他：“所以你來這蘭若寺擔任主持，也是為了經歷紅塵？”

趙笈正色搖頭：“當然不是，我在原來的寺廟欠了兩百貫錢，跑出來是為了躲債。”

辛十四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覺得趙笈沒個正形，胡說八道。

身上隨便一件法器，都價值千金，裝什么窮二代。

欺負狐貍沒見過世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