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七天七夜。

葉家的藥圃籠罩在朦朧的水霧中，靈草在雨水的滋潤下愈發青翠欲滴。七星海棠的葉片上凝結著晶瑩的水珠，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銀藍色光澤，宛如星辰墜入凡間。

蕭辰蹲在藥圃的泥濘中，斗笠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沉靜如淵的眼睛。他的指尖捏著一柄細長的玉刀，刀鋒在雨水中泛著冷光，精準地劃過七星海棠的葉背，將那些細小的蟲卵一一剔除。

“噬靈蚜的卵……“他低聲自語，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這些蟲卵看似微不足道，卻能在短短一夜之間吸干整株靈藥的靈氣，讓一株百年靈草淪為廢草。葉家的藥圃里，每一株靈藥都珍貴無比，容不得半點閃失。

雨水順著斗笠的邊緣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冰涼刺骨。蕭辰的動作卻絲毫未停，玉刀在指尖翻飛，每一次落點都恰到好處，既剔除了蟲卵，又不傷及葉片分毫。

遠處，藥圃的盡頭，一盞青紗燈籠在雨中搖曳，微弱的光暈穿透雨幕，映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蕭辰沒有抬頭，但他的手指微微一頓，玉刀的刀鋒在葉片上留下了一道極淺的痕跡。

“你果然在這里?！?

清冽的女聲在雨夜中格外清晰，像是山澗溪流撞上青石，帶著一絲微涼的溫柔。

####**（二）葉雨菲的試探**

蕭辰緩緩抬頭，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

葉雨菲執傘而立，素白的窄袖衫被雨水打濕，貼在纖細的手臂上，勾勒出柔和的線條。她的發間只簪了一支青玉簪，簪尾垂下一粒小小的珍珠，在雨中泛著柔和的光。她的眉眼如畫，唇色淺淡，唯有那雙眼睛明亮如星，帶著一絲探究和好奇。

“小姐有事？“蕭辰的聲音平靜，仿佛只是在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自從他通過葉長風的考驗，正式成為葉家藥隊的藥童后，這位葉家的大小姐便時常出現在藥圃中，有時是詢問某種靈藥的特性，有時是探討丹方中的細節。每一次，她都能找到最恰當的理由，仿佛真的只是偶遇。

但蕭辰知道，她在試探他。

葉雨菲蹲下身，雨水立刻浸濕了她的裙角，可她渾然不在意，只是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古籍，小心翼翼地護在傘下。

“《百草注疏》里說，七星海棠需以晨露澆灌，可這幾日連綿陰雨……“她翻開書頁，指尖點在一行小字上，眉頭微蹙，“我擔心藥性會受影響?！?

蕭辰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那本書已經有些年頭了，紙頁泛黃，邊角磨損，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

“所以，小姐寅時就躲在回廊后，偷看我收集檐溜？“

葉雨菲的手指猛地一顫，書頁被她捏出一道褶皺。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像是被火灼了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她的聲音微微發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那日她明明用了隱身符，連葉長風都未曾察覺，他怎么會……

蕭辰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繼續剔除蟲卵，玉刀在葉片上輕輕一劃，蟲卵便如塵埃般簌簌落下。

“《百草注疏》是三百年前的典籍?！八?，“如今的七星海棠早已變異，反倒喜陰。倒是小姐……“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香囊上，“那里的驅蟲藥方該換了，雨季瘴氣重，舊方效力不足。“

葉雨菲怔住。

她的香囊里確實裝著驅蟲的藥草，但這藥方是葉家秘傳，連葉長風都未曾提過有問題。他是怎么知道的？

雨勢漸大，水珠砸在傘面上，發出細密的聲響。葉雨菲望著眼前這個始終低著頭的藥童，忽然發現，他的眼睛在雨夜中格外深邃，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面平靜無波，底下卻暗流洶涌。

她忽然有種錯覺——這個人，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險。

####**（三）暗涌**

雨幕中，兩人沉默相對。

葉雨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半晌，她輕聲道：“你懂的可真多?！?

蕭辰的動作未停，玉刀在指尖翻轉，語氣平淡：“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葉雨菲忽然笑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那《九轉丹經》里的'火候三變'，你也只是略知一二？“

蕭辰的手微微一頓。

《九轉丹經》是葉家秘傳的丹道典籍，非核心弟子不得翻閱。她是在試探他？

“小姐高看我了?！八?，“我只是個采藥的。“

“采藥的？“葉雨菲歪頭看他，雨水順著她的發絲滑落，滴在書頁上，暈開一小片水痕，“那你告訴我，為什么你每次都能在藥圃里找到最罕見的靈藥？為什么你對丹方的理解，比葉家一些長老還要透徹？“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針。

蕭辰終于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下，滴在唇角。他的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銳利。

“小姐想說什么？“

葉雨菲與他對視，忽然覺得呼吸一滯。

那雙眼睛……太深了。

像是藏著無數秘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

她抿了抿唇，忽然合上書，輕聲道：“我只是覺得，你不該只是個藥童?！?

雨聲漸密，蕭辰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從她手中的書頁間拈起一片極小的枯葉。

“小姐的書里，夾了一片'幻心草'的葉子。“他淡淡道，“這種草碾碎后，能讓人在短時間內說出真話?！?

葉雨菲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知道了。

她確實在試探他，甚至不惜用了些小手段。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蕭辰將那片枯葉捏碎，指尖沾上一點淡綠色的汁液，隨后輕輕一彈，汁液便消散在雨中。

“下次若想試探我，不必用這種東西?！八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直接問便是。“

葉雨菲的心跳忽然加快。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雨越下越大，青紗燈籠的光暈在雨中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很快被雨水打散。

####**（四）雨停時分**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漸小。

葉雨菲站起身，裙角已經濕透，沉甸甸地貼在腿上。她低頭看著依舊蹲在地上的蕭辰，忽然覺得有些狼狽。

“我……我先回去了。“她輕聲道。

蕭辰沒有抬頭，只是“嗯“了一聲。

葉雨菲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看他：“蕭辰。“

“嗯？“

“謝謝你……沒有生氣?！?

蕭辰的手微微一頓，隨后繼續剔除蟲卵，聲音平靜：“小姐多慮了。“

葉雨菲抿了抿唇，最終沒再說什么，撐著傘離開了藥圃。

雨停了。

蕭辰抬起頭，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如夜。

九霄玲瓏塔在識海中微微震動，塔靈的聲音帶著譏誚：“這小丫頭心思倒是敏銳。“

蕭辰沒有回應，只是收起玉刀，站起身。

雨水從他的衣角滴落，在泥濘中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知道，葉雨菲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惱怒。

相反，他竟有一絲期待——期待她接下來會怎么做。

夜風拂過藥圃，七星海棠的葉片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