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蹩腳的中文，讓呂亮瞬間從煩躁中抽離，進入了高度警惕的狀態。

對方有備而來，而且目標明確。

這幾個月，他如同無頭蒼蠅般在這座混亂的城市里亂撞，而對方，卻像一只盤踞在蛛網中心的毒蜘蛛，早已將他這個闖入的“獵物”觀察得一清二楚。

這種被窺探的感覺，讓呂亮很不舒服，但他并未立刻開口。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他想看看，是獵人更有耐心，還是獵物更能沉得住氣。

電話兩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微弱的電流聲在傳遞著無聲的較量。

呂亮甚至能想象出，在城市的某個陰暗角落，一群人正圍著一部電話，等待著他的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十分鐘，十五分鐘……就在第二十分鐘即將到來之際，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輕微的騷動。

呂亮嘴角微微上揚。他贏得了第一回合的交鋒。

“看來，我的耐心比你們好一點。”

一個經過處理的、沙啞的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它說的是流利的西班牙語。

“‘胡尼亞斯’先生？哦，抱歉，這應該不是你的本名。或許，我該稱呼你為……來自東方的‘尋人者’先生？”

對方輕易地揭穿了他的假身份，這在呂亮的意料之中。能精準地找到他，并說出他的目標，就證明對方的情報能力遠超那些街頭混混。

“既然你們知道我在找誰，也知道我的假身份，那么，你們是誰？”

呂亮同樣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回應，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我們是誰不重要。”

對方答道，“重要的是，我們是這座城市里，唯一能幫你找到‘鬼杰克’的人。”

“哦？”

呂亮輕笑一聲，語氣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不屑。

“這句話，我這幾個月至少聽過八遍了。每一次，結果都是我損失一點錢，而對方損失幾顆牙。我憑什么相信，你們不是第九個騙子？”

“因為我們能找到你，能查到你的一切。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不夠。”

呂亮果斷地說道：

“這只能證明你們的情報網很厲害，擅長跟蹤和調查。但這不代表你們有能力，我需要的是能力，而不是只會躲在暗處偷窺的老鼠。”

電話那頭沉默了。

呂亮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對方的痛點。

這種隱藏在暗處的組織，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實力”和“信譽”。

“聽起來，你和那些該死的街頭偵探說的話一模一樣。”

呂亮繼續加碼，語氣變得愈發嘲弄，“我聽夠了。再見，來自陰溝里的朋友。”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靠在床頭，他知道，電話一定會再次響起。

這個組織既然主動找上門，就說明他們急于從自己身上獲得什么，要么是錢，要么是別的。

一個急于成交的賣家，是沒資格跟買家談條件的。

“叮鈴鈴——”

果然，不到一分鐘，電話再次響起。

呂亮沒有接，任由鈴聲在房間里回蕩，直到它自動掛斷。

“叮鈴鈴——”

第二次，鈴聲固執地再次響起，持續的時間更久了一些。

呂亮依舊不為所動。

當鈴聲第三次響起時，呂亮才慢悠悠地接通了電話。

還未等他開口，聽筒里就傳來一個壓抑著怒火的、冰冷的聲音：

“來自東方的朋友！我們帶著誠意而來，你卻一再地戲耍我們！信不信，我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明天早上變成水泥墩子，沉到馬拉開波湖的湖底！”

急了。

呂亮心中冷笑，他知道，對方徹底上鉤了。

“冷靜點，朋友。”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還是那句話，證明你們的實力。讓我看到，你們有資格跟我合作。否則，我寧愿自己花時間，把這座城市翻個底朝天。”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的、壓低聲音的爭論。

呂亮敏銳的聽力捕捉到了“瘋狗”、“規矩”、“展示”等幾個關鍵詞。

幾分鐘后，一個更沉穩、聽起來地位更高的聲音，取代了剛才那個暴躁的聲音。

“很好，東方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們的興趣。我們會向你展示‘夜梟’的力量，讓你看看，我們是如何在這座城市里‘捕食’的。”

對方的語氣變得陰冷而危險。

“但是，請你記住。這一次的展示，不是免費的。如果你見識到我們的實力后，卻選擇拒絕合作，或者付不起我們想要的價碼……”

“……相信我，整個南美，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地。我們會把你身上每一盎司的血肉，都榨取出足夠的價值。”

對方掛斷了電話。

呂亮放下聽筒，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緊張，反而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有點意思。”

他知道，接下來，他只需要泡上一杯咖啡，坐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欣賞一場即將由這個神秘組織為他獻上的、血腥而精彩的“表演”就行了。

這幾個月來的煩躁與憋悶，一掃而空。

呂亮并沒有等待太久。

第三天的黃昏，當他正端著一杯咖啡，站在酒店頂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這座被暮色與罪惡逐漸吞噬的城市時，一場為他量身定做的“表演”，拉開了序幕。

沒有電話，沒有視頻，沒有任何預兆。

“砰——！”

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從酒店所在街區的東面傳來。那聲音不大，像是被刻意壓制過，但足以讓玻璃幕墻微微震動。

呂亮眉毛一挑，將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那個方向，平日里燈火通明、負責維持這片富人區治安的警察崗哨，此刻正冒著一股黑煙，徹底癱瘓。

崗亭被炸得七零八落，幾輛警車歪歪斜斜地停在路邊，閃爍的警燈顯得那般無力。

這只是一個開始。

“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從不同的方向響起。

西面的主干道路口、南面的商業街入口、北面的高架橋匝道……凡是能通往這家國際酒店的主要交通節點，其警力象征的崗哨，在短短一分鐘內，被盡數拔除。

這不是一場戰斗，而是一次精準的“清場”。

呂亮緩緩放下咖啡杯，臉上玩味的笑容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凝重。

這片日里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區，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陷入“死亡”。

一輛輛涂著夸張涂鴉的皮卡車、改裝過的重型機車，如同從陰影中鉆出的鬣狗群，呼嘯著從各個小巷里沖出，蠻橫地堵住了所有被“清場”后的路口。

車上跳下來一個個手持自動武器、眼神兇悍的壯漢，他們沒有蒙面，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與囂張，對著天空肆意地鳴槍。

尖叫聲四起，無辜的路人和平民，像受驚的羊群一樣四散奔逃。

原本喧鬧的街道，在短短五分鐘內，變得空無一人，只剩下這一堆人馬，以及他們制造的混亂與恐懼。

他們封鎖了整片街區。

而呂亮所在的這家頂級國際酒店，就像一座被圍困的孤島，矗立在這片“禁區”的正中央。

酒店內部也陷入了恐慌。大堂里傳來客人們驚恐的尖叫和經理聲嘶力竭的安撫聲。

但很快，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十幾個穿著酒店保安制服、但眼神卻完全不同的男人，控制了酒店的所有出入口和安保系統。

整個行動粗暴、直接，充滿了黑幫式的蠻橫，卻又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展現出令人心悸的組織力和控制力。

他們不在乎破壞，不在乎制造恐慌，他們要的，就是用最直觀、最震撼的方式，向呂亮展示——在這座城市，他們就是規則！

“叮鈴鈴——”

房間里的電話，在此時恰到好處地響起。

呂亮走到床邊，拿起了聽筒。

電話那頭，依舊是那個經過處理的、沙啞的電子合成音，但這一次，它的語氣里充滿了勝券在握的傲慢。

“來自東方的朋友，不知道我們為你準備的這場表演，你還滿意嗎？”

呂亮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樓下那些荷槍實彈、耀武揚威的匪徒，平靜地說道：

“場面很大，很吵。但我不明白，這和我找人有什么關系？”

“哈哈哈……”電話那頭的聲音笑了起來。

“你當然明白。這證明了，在這座城市，只要我們想，就可以讓任何一片區域從地圖上‘消失’。我們可以讓警察閉嘴，讓政府失聲。我們可以決定誰生，誰死。”

對方的語氣一轉，變得森冷起來：

“現在，我們再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們有沒有能力把人找出來？”

“一個小時。”對方沒有等呂亮回答，便自顧自地說道，“一個小時后，我們會來接你，到時候你會看到‘鬼杰克’的。”

“至于我們的報酬，”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絲貪婪的笑意。

“等你見到人之后，我們再慢慢談。希望你準備的錢，足夠支付今晚這場‘表演’的門票。否則，你也會成為這場表演的一部分，永遠地……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