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過后。

茫然、失落和沮喪交織在每個人的臉上。

有人忍不住大聲的問：“縣尉，你也會跟我們一起走嗎？”

霎時間，所有目光再次聚集在劉備身上。

在這些充滿期盼的眼神中，劉備微微搖頭，訴說緣由：“身為縣尉，抵御賊寇乃我職責所在，豈有不戰而頭逃之理？”

“若能僥幸退賊，屆時再請大家回來。”

劉備予以承諾。

即便如此，低靡的氛圍仍在百姓之中蔓延。

于他們而言，劉備就是參天的大樹，足以遮風避雨，一旦離開了這里，又該去往何處棲息。

此時，忽地有人大叫：“縣尉不走，我也不走！”

眾人目光回望，那身著單衣的漢子仍舊激昂：“不就是一條命嗎，當初若無縣尉收留救濟，予我等一口飯吃，恐怕我早已餓死于途，我這條命早就是縣尉的了！”

此話一出，瞬間點燃了百姓們心中火焰。

“對，我們不走！”

“之前就是活不下去，才加入的黃巾，如今好不容易在此地安身，我們不想再過顛沛流離的日子了……”

“知恩不報與禽獸何異！”

“玄德公，不要趕我們走，因為這里，也是我們的家啊！”

一名拄拐駝背老者的素樸發言，幾乎令在場所有人為之潸然淚下。

隨后，眾人之心愈發堅決。

“縣尉，留下我等吧，我們共同御敵！”

“老頭子雖說只剩一把老骨頭，但也能搬得起石頭，砸死兩個賊兵總歸沒有問題……”

“老家伙，上城樓還輪不到你，等我們年輕的死絕了再說吧！”

“…………”

人心所向啊！

不遠處，張郃為之動容。

這樣的場景他之前從未見過，也從未切身感受，只知道在這一刻，心中熱血奔涌，哪怕戰死城頭，也在所不惜。

“眾志成城，或許可退賊軍。”張郃眼神發亮，喃喃起來。

“不是或許，是一定可以！”

張飛沉悶著聲音，懷揣雙手，態度篤定。

他瞧不起這些戰力孱弱的流民，但他相信自己的大哥。

此情此景之下，一切語言皆已失去色彩，劉備右臂高舉，繼而陡然攥握成拳。

既如此，那便戰吧！

…………

兩日后，張牛角引大軍至安喜城下。

望向緊閉的四面城門，張牛角如以往般排開陣型，獨自催動坐騎上前，想要目睹城樓守軍的顫栗與驚慌。

然而事與愿違，與之前所掠的縣地不同，此地守軍的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蘊含怒意。

張牛角不解其中之意，大聲說來：“吾此番引兵至此，無意冒犯，只為討個說法。劉備三番兩次殺我弟兄，此仇不能不報，爾等若將此人捆了交出，吾即刻退兵。”

當然，這只是張牛角的說辭而已。

不論守軍交人與否，他勢必都會進城劫掠。

只是用劉備充當借口，可以更名正言順一點。

然而話音尚未落罷，城樓上便是一片叫罵聲傳來。

“直娘賊，爾也配直呼劉公之名！”

“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乃公不怕！”

“交人？我交恁娘的！”

“來啊，有種上來廝殺，看老子不砍了你的狗頭！”

叫罵聲中，好似雙方有不共戴天之仇。

張牛角愣了剎那，還是頭一回遭到這般回懟，臉上涌起怒意，繼而大罵：“爾等休要激怒于我，否則頃刻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殺！”

“殺！”

“殺！”

身后賊兵一如既往地配合，揮動起兵器戈矛，齊吼助威，以壯聲勢。

數萬人的吼叫，很快蓋過了城頭上的聲音。

此舉意圖不言而喻，想通過人數優勢來壓迫和震懾對方，從而造成心理上的壓力，迫使守軍喪失作戰的勇氣。

這是賊寇慣用的伎倆，也是以往屢試不爽的招數。

然而這次卻失了效果。

面對賊人的浩大聲勢，城門樓上的守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渾然不懼，與之對罵起來。

雙方罵了一陣，難有勝負。

期間，有不少賊目請求攻城，皆被張牛角駁了回去。

其實他也為之火大。

這支守軍和以往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強行攻城，只怕會兩敗俱傷。

也不知這姓劉的到底給城樓士卒吃了什么迷魂藥，讓他們肯這般賣命。

可若就此撤軍，又實在不甘。

于是撂下一番狠話，便勒馬回走，暫退五里下營。

夜里，賊營燃起篝火。

議事大帳中。

酒飽飯足以后，眾賊目齊聚于此。

于氐根率先發難：“張帥，白日為何不讓我等攻城，以致錯失良機！”

“就是。”

旁邊的郭大賢接過話來，同樣發起牢騷：“自我等出山以來，所戰皆勝，沿途破掠城池無數，官軍無不聞風喪膽，今日居然被官賊如此小覷，簡直煞了我等威風。”

在座諸人頻頻點頭，皆是認為張牛角此舉不當。

面對眾人質疑，張牛角實言以告：“諸位，非是我不愿攻城，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此間官賊士氣正盛，不比往日。”

“那又如何，我們這么多人，官軍必定抵擋不住，不過多費些時間罷了。”

郭大賢想當然的說著。

對于張牛角坐這個首領位置，他其實很不服。

當初大賢良師歿后，他便以大賢為字，其中的野心不言而喻。

呵呵，蠢貨。

坐于右方第二位的青年為之冷笑。

盡管青年沒有將話挑明，但郭大賢還是感受到了這股子嘲諷，當即一拍桌案，怒道：“褚飛燕，你又在那里陰陽怪氣的笑什么！”

青年姓褚，黃巾爆發時曾聚集一幫強盜輾轉山水之間，后與張牛角合兵，并推舉張牛角為首領。因其身輕如燕，又驍勇善戰，故而山中賊寇皆稱之為“飛燕”。

“官軍占有地利，盡管這城墻不算高，但以這樣的士氣，強攻需要多大的代價？花這么大的代價，就為拿下這樣一座小城，沒有任何意義。”

面對郭大賢的尋釁，褚飛燕依舊保持冷靜，如是說著。

他們是賊寇，早晚要退回山里。

故而攻城為下，劫掠才是首位。

這番話說到了張牛角的心坎上，他也是這般想的。

“什么沒有意義！哼，依我看，分明是你怕死！”

“怕死，也總好過你漠視手下性命。”

“你說什么！”

“呵，實說而已。”

“好了，都別再吵了！”

最后還是張牛角出面，才將兩人矛盾強壓下來。

并且下令，先歇整兩日，等養足了精神再做打算。

“既然不讓攻城，明日去城下搦戰，殺殺官軍威風總可以吧。”為了突顯不同，郭大賢故意將聲音提得很高。

“你愿意去就去吧。”

張牛角有些心累，“不過我得提醒你，根據情報，劉備身邊有個黑漢，名為張飛，使一桿丈八蛇矛，可是勇猛得很，輕易不好對付。”

“呵，他有矛，我亦有矛。”

郭大賢對此嗤之以鼻，眉目間充滿自信：“明日且看我將他刺下馬來，以壯聲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