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的診所里彌漫著龍腦香與血腥氣的奇異混合。

沈青瓷蜷縮在解剖臺下方，看著那雙沾血的手正在調配某種藍色藥劑。玻璃試管中的液體在酒精燈上翻涌，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動，像極了景德鎮窯變時的火焰。

“喝了。“程墨白遞來一只越窯青瓷杯，“能暫時抑制氧化鈷的活性。“

杯壁上的纏枝蓮紋硌著青瓷的嘴唇。她突然想起父親書房里那只被鎖在玻璃匣中的秘色瓷瓶——每次觸碰，瓶身都會滲出細密的水珠，宛如哭泣。

藥劑滑過喉嚨的剎那，閣樓地板傳來有節奏的震動。程墨白臉色驟變，一把扯過《人體解剖圖》，露出后面釉色斑駁的壁龕。那分明是仿照景德鎮窯神龕打造的祭壇，龕中供著半只天青色瓷瓶，裂口處用金漆描著《青囊書》殘頁。

“進去。“他將硫磺粉塞進她手中，“數到七就往東南角撒。“

**二**

硫磺粉在空氣中炸出藍綠色焰火時，青瓷看見闖入者圓框眼鏡上的反光。日本軍官的白手套沾著星點靛藍——正是御窯廠特供的鈷料！

“佐藤博士很欣賞程醫生的縫合技術。“軍官用刀尖挑起染血棉球，“特別是用瓷粉替代骨水泥的創意。“

程墨白背靠壁龕點燃卷煙。煙霧在《解剖圖》的腎臟位置洇出灰斑，青瓷突然發現圖紙背面透著光——竟是用顯影藥水繪制的上海布防圖！

“現在！“

隨著程墨白的低喝，青瓷將硫磺粉拋向東南角。爆燃的火焰中，整面墻的酒精瓶接連炸裂。她被他拽著沖向后窗時，余光瞥見壁龕里的半截瓷瓶正在融化，金漆文字如活蟲般爬滿墻壁。

**三**

蘇州河的支流泛著鐵銹色的漣漪。

程墨白從懷中取出錫盒，三枚柳葉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釉光。“你父親打的最后一套器械。“他刀柄上的刻痕正是“雨過天青“釉配方，最末一行卻被硬物刮花，只余半枚帶血指紋。

河對岸的巡邏艇上，日本兵正在傳看越窯青瓷筆洗——那本該是她十六歲生辰禮，底部刻著“皎皎“二字！

“他們在找這個。“程墨白解開襯衫，心口處紋著釉下彩般的密碼，“你姐姐臨死前...“

青瓷的瓷片抵住他喉嚨：“我沒有姐姐。“

水波晃碎月光。程墨白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左胸，那些符號在體溫下重組為窯廠地圖——紅點位置正是她記憶中“姐姐“葬身的倒焰窯！

“沈皎皎。“程墨白用德語念出這個名字，“意為月光釉。“

**四**

破曉的教堂彩窗將青瓷割成碎片般的色塊。

她正在用硫磺燒灼《產科學圖譜》，程墨白卻奪過書頁一抖——紙張遇熱顯影，浮現出燒制曲線圖：橫坐標是“記憶固化溫度“，縱坐標是“情感揮發速率“。

“1420℃“處的標記讓她指尖顫抖。這是曜變天目的臨界點，當年父親就是在這個溫...

“你姐姐自愿走進窯爐。“程墨白挑開書脊抽出照片，“為的是把日軍細菌部隊的...“

照片上的藍布衫少女舉著火把，面容分明是青瓷自己！但角落日歷顯示1932年4月7日——她記憶中高燒臥床的日子！

晨禱鐘聲里，程墨白劃破指尖。血滴在照片背面凝成箭頭，指向少女腰間的青瓷瓶——瓶身倒影竟是日本海軍司令部！

“現在明白佐藤為何...“

霰彈槍轟碎大門時，青瓷看見血泊中的小窯工。程墨白撞響管風琴，在轟鳴中對她耳語：“記住！釉變的秘密在...“

爆炸的氣浪將她掀出彩窗。墜落的瞬間，青瓷看見程墨白的白西裝浸在血泊里，柳葉刀插在《圖譜》子宮解剖圖上——刀尖所指的輸卵管位置，標著德文“記憶載體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