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臨仙緩緩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慵懶

這股氣息……不對勁。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可怕得多。

他不是什么悲天憫人的圣人。

姬家漫長的歲月里，覬覦靈泉、尋仇滋事者，并非沒有。

少年虛空在外征戰四方，打下了赫赫威名，也結下了無數仇家。

總有些不開眼的，以為能趁虛而入，摸到姬家腹地來。

那些人，都付出了血的代價，連骨頭渣子都沒能留下。

可今天……完全不同！

這股黑暗、死寂、冰冷的氣息，帶著傾覆萬古的意志！

而且……不止一道！

姬臨仙的靈覺如同潮水般鋪開，瞬間捕捉到了蒼穹之上，那如同黑洞般吞噬光明的恐怖源頭。

一，二，三，四……

至少四位！

四位散發著至尊氣息的存在！

每一位，都不比當年巔峰狀態的虛空弱上多少！

甚至……更詭異，更令人心悸！

遠處，姬家族地邊界，光芒爆閃！

現任族長姬天行的怒吼聲撕裂長空！

“豎子敢爾！欺我姬家無人嗎！”

一面古樸的鏡子懸浮在他身前，正是虛空大帝親手煉制的仿品——虛空鏡！

鏡面流轉著空間法則的碎片，蕩開層層漣漪，艱難地抵擋著如同黑色潮水般涌來的攻擊！

一個陰冷的聲音，帶著嘲弄，從九天之上落下。

“姬家？很快就沒有姬家了。”

“姬天行，憑你這半吊子的準帝修為，也想擋住我等？”

“交出生命靈泉，自裁謝罪，或可留爾等全尸！”

姬天行氣得須發皆張，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癡心妄想！我姬家兒郎，只有戰死，沒有跪生！”

護族大陣光芒閃爍，無數符文亮起又黯滅，顯然在對方的沖擊下搖搖欲墜。

姬家各處，仙臺境的長老們紛紛出手，法力光柱沖天而起，匯入大陣之中，勉力維持。

但那四道至尊氣息如同四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壓得整個姬家都喘不過氣來。

姬臨仙皺著眉，看著族長姬天行在苦苦支撐。

這老小子，修為還算湊合，但也僅僅是湊合。

面對一位至尊都夠嗆，何況是四位？

應該……不會有事吧？

姬家底蘊深厚，這護族大陣也是虛空當年親自加固過的。

應該……能撐一會兒？

就在姬臨仙這樣想著的時候，另一個更加沙啞、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響起，帶著殘忍的快意。

“戰死？呵呵，你們最大的依仗，那個所謂的虛空大帝，已經先你們一步上路了！”

“他死了！”

“神魂俱滅！道果崩塌！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

“我們親眼所見！”

“姬虛空……已死！！！”

這最后四個字，如同億萬道驚雷，狠狠劈落在姬臨仙的心頭！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難以置信的冰涼，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小虛空……死了？

怎么可能？！

那個總是一臉倔強，眼神比星辰還要明亮的少年？

那個修煉遇到瓶頸，會偷偷跑來找他喝酒解悶，聽他胡扯一些“異界理論”的孩子？

那個在他面前從不掩飾疲憊，卻又總能在下一刻重新燃起斗志的虛空大帝？

他怎么會死？

姬臨仙記得很清楚，自己當年喝醉了，拍著小虛空的肩膀吹牛。

“小虛空啊，你別看老祖我整天曬太陽，其實我厲害得很！”

“不是吹，就這片宇宙，老祖我想去哪就去哪，想揍誰就揍誰！”

“以后要是遇到打不過的，或者活不下去了，你就來找老祖！”

“只要老祖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這靈泉還在，我就能護住你！”

他當時說得豪氣干云，其實心里也沒底，純粹是喝多了吹牛逼。

可少年虛空當時只是笑著點頭，眼神里充滿了信任。

他那么驕傲，那么強大，可也從未懷疑過老祖的話。

若真到了生死絕境，他怎么會不來找自己？

以他的通天修為，想回姬家，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那孩子……難道忘了回家的路？

或者說……連求援的機會都沒有？

是被什么樣的存在圍殺，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那可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多少個枯燥乏味的萬年里，是那個少年，帶著外界的消息，帶著他從未聽過的奇聞異事，還有他最喜歡的烈酒，來陪他這個“老古董”解悶。

他嘴上嫌棄，心里卻是溫暖的。

在這個冰冷的修仙世界，那份陪伴，彌足珍貴。

九天之上，那四個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俯視著下方激烈抵抗的姬家。

其中一道氣息最為幽深的存在緩緩開口，聲音仿佛能凍結靈魂。

“確認過了，虛空的生命烙印徹底消失了。”

“不止如此，連他留在人族圣殿的帝魂燈也已熄滅。”

“這一次，他死得透透的，再無復生的可能。”

另一個聲音帶著刻骨的恨意。

“多少年了！虛空仗著他的帝威，鎮壓吾等，令我等沉睡，屠戮我族后裔！”

“此獠橫行霸道，視我等如無物！”

“這筆血債，今日就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第三個聲音陰惻惻地響起。

“嘿嘿，他以為自己能永遠無敵嗎？”

“終究還是被吾等找到了機會！”

“聽聞姬家是他的根，是他最大的執念所在。”

“毀了這里，才能讓他死不瞑目！”

第四個聲音簡潔而充滿殺意。

“動手吧，不要浪費時間。”

“將這片土地，連同所有姬家血脈，徹底從世間抹去！”

“今日，就是姬家滅族之時！”

恐怖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垂落，整個姬家族地的溫度都仿佛驟降到了冰點！

姬天行手持虛空鏡，身軀搖搖欲墜，護族大陣的光芒也開始明滅不定，裂紋蔓延。

無數姬家子弟浴血奮戰，嘶吼著沖向天空，卻在那恐怖的帝威壓制下，如同飛蛾撲火，紛紛爆成血霧！

絕望的氣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姬天行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他望向靈泉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他知道這一戰會很慘烈，姬家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當年虛空大帝與他密談，便已預料到可能會有今日之局。

虛空自知時日無多，身上沾染的不祥越發濃重，他必須為族群，為人族的未來，布下這最后一道殺局！

以自身為餌，引誘那些蠢蠢欲動的黑暗至尊現身！

姬家，就是這個陷阱的觸發點！

他知道這對族人很殘忍，但他別無選擇！

為了人族的傳承，為了人族的永昌！

虛空……你一定要成功啊！

老祖他……唉，只希望他老人家能安然躲過這一劫數吧！

他畢竟只是守泉人，不該卷入這帝級紛爭……

就在四大至尊氣息暴漲，黑暗能量如同汪洋般匯聚，準備發動滅絕一擊的瞬間！

生命靈泉旁邊，那道一直如同枯木般的身影，動了。

姬臨仙緩緩站了起來。

他佝僂的腰背，在這一刻，一點點挺直。

仿佛卸下了萬古的塵埃，撣去了所有的慵懶與平凡。

他那身樸素的麻衣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他那雙渾濁了萬古的眼眸，此刻竟變得如同最深邃的星空，倒映著宇宙生滅，蘊藏著難以言喻的滄桑與威嚴。

那股深入骨髓的懶散，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能承載歲月流轉，看透世事變遷的古老氣息。

他沒有散發出驚天動地的威壓，沒有任何法則波動，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但就是這樣，卻讓那準備動手的四大至尊，動作齊齊一頓！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氣場，籠罩了整個戰場！

四大黑暗至尊眼神同時一凝，死死地盯住了這個突然站起來的老人。

“嗯？”

“那里……還有一個？”

“氣息平平，如同凡人……不對！”

“好古老的氣息！像是從荒古之前走來！”

“他是誰？姬家還有這等人物？”

姬臨仙雙手自然下垂，一步邁出。

明明只是一步，身影卻如同跨越了無盡時空，瞬間出現在了姬天行的身前，擋在了那四道恐怖的至尊氣息之前。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背對著姬家眾人，面對著那四尊足以讓宇宙顫抖的存在。

那背影，明明看起來依舊平凡，甚至有些單薄。

卻又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身后的姬家便固若金湯！

姬天行看著身前的背影，激動得渾身顫抖。

“七……七祖！”

他從未見過七祖這般模樣！

那不再是那個整日躺著曬太陽的懶散老頭！

而是一位……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存在！

姬臨仙沒有理會四大至尊驚疑不定的目光，也沒有回應姬天行的呼喚。

他微微轉過頭，望向身后臉色煞白、嘴角帶血的姬天行。

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啞慵懶，而是帶著一種歷經萬古沉淀的平靜，卻又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及一股壓抑到極致的……冰冷。

“天行。”

“告訴我。”

“小虛空……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