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姬家祖地深處的小院，此刻卻因兩位至尊人物的對峙，彌漫著足以凍結時空的恐怖氣壓。

虛空大帝姬虛空，周身道則轟鳴，虛空片片碎裂又重組，如臨大敵般盯著眼前的灰衣女子。

他的質問聲猶在院中回蕩，帶著身為大帝的威嚴與對不速之客的警惕。

“女帝？你來我姬家祖地，有何貴干？！”

那灰衣女子，面對一位真正的大帝質問，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身后的虛空大帝，不過是拂過身側的一縷清風。

她的目光，依舊落在搖椅上那個看似慵懶隨意的身影——姬臨仙身上。

那雙冰冷死寂，仿佛映照不出任何情感的眸子，此刻竟罕見地泛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波瀾。

像是亙古不化的寒冰，終于有了一絲將要融化的跡象。

她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著。

“我不管你是準帝，還是其他什么。”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她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又似乎這個問題本身就重若萬古青天。

“你能……復活一個凡人嗎？”

話音落下，整個小院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虛空大帝瞳孔驟然一縮！

復活凡人？

這位神秘的女帝，潛入姬家禁地，不為尋仇，不為奪寶，竟是為了問這樣一個看似……簡單，卻又涉及輪回禁忌的問題？

姬臨仙端著紫金葫蘆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瞬。

他臉上的玩味之色更濃了些，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看著灰衣女子，眼神帶著一絲探究，又帶著一絲了然。

“復活凡人？”

他輕輕重復了一遍，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腔調。

“就算我有這個辦法，憑什么要告訴你？”

“你我之間，似乎并無太大的因果牽連。”

他的話語輕飄飄的，卻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灰衣女子那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眸子里。

沒有因果，便是拒絕。

這是修道世界，尤其是站在他們這個層次，最根本的準則之一。

無緣無故，誰會耗費天大的代價，去干涉輪回，逆轉生死？

虛空大帝聞言，心中稍定。

七祖果然還是那個七祖，不會輕易被外人左右。

然而，灰衣女子的反應，卻超出了他的預料。

面對姬臨仙近乎直白的拒絕，她那萬古不變的冰冷面容上，竟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那是一種混雜著絕望、祈求、以及孤注一擲的瘋狂！

“只要你能做到！”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不再是之前的平淡無波，而是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愿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

“哪怕……是我的命！”

轟！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蘊含著一位女帝的無上意志與承諾！

這承諾的分量，足以讓任何知曉她身份的人為之窒息！

一位橫壓萬古，俯瞰九天十地的女帝，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只為復活一個……凡人？

虛空大帝心神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執念？！

他忍不住想要開口，想要呵斥這位女帝的異想天開，想要維護姬家的尊嚴！

“你……”

然而，他的話剛出口，就被姬臨仙一個眼神制止了。

姬臨仙依舊靠在搖椅上，但眼神卻變得深邃了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這位氣息決絕，甚至帶著一絲悲壯的灰衣女子。

他能感受到對方話語中那份不摻任何虛假的真誠。

他也能感受到，當對方說出“愿為你做任何事”時，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仿佛渾濁的命運長河中，有一顆石子投入，蕩起了圈圈漣漪。

“你先回去吧。”

姬臨仙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味道。

“這件事，容我考慮考慮。”

灰衣女子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后是狂喜，但很快又被她強行壓制下去，恢復了那份冰冷。

她深深地看了姬臨仙一眼，似乎想將他的樣子刻入靈魂深處。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她只是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禮。

下一刻，她的身影便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虛空，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那場關乎生死與承諾的對話，只是一場幻覺。

小院中，只剩下姬臨仙和姬虛空兩人。

虛空大帝看著女帝消失的方向，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七祖，您……”

他想問七祖為何要考慮，為何不直接拒絕。

與這樣一位來歷神秘，執念深沉的女帝扯上關系，絕非好事。

姬臨仙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說說她吧。”

“那個凡人，是誰？”

姬虛空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緒，沉聲說道：

“回稟七祖，這位女帝……道號‘狠人’。”

“傳聞她驚才絕艷，橫推萬古，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幾位大帝之一。”

“但她的來歷極為神秘，崛起于微末，逆天而上，殺遍世間敵。”

“至于她想復活的那個凡人……”

姬虛空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應該是她唯一的哥哥。”

“傳聞，在她幼年最卑微無助之時，是她的哥哥舍命護持，給了她唯一的溫暖。”

“后來，她哥哥似乎是……隕落了。”

“自那以后，她便踏上了一條逆天之路，不為成仙，只為在這紅塵中等待，等她哥哥歸來。”

“為此，她甚至斬掉了與成仙有關的一切道果，甘愿在人世間沉淪，一次次涅槃新生，只為了那渺茫的希望。”

“不愿成仙，只在凡塵等他歸來……”

姬臨仙低聲呢喃著這句話，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他想起了數千年前，自己一掌抹除四大黑暗至尊后，諸天萬域的震動。

似乎，那個時候，就有關于這位狠人女帝的傳說在流傳。

只是他當時并未在意。

沒想到，今日竟會以這種方式相見。

“有意思。”

姬臨仙淡淡一笑，端起紫金葫蘆又灌了一口。

“行了，沒你的事了。”

“該閉關閉關去，別整天瞎操心。”

他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

“是，七祖。”

姬虛空雖然心中還有諸多疑慮，但見姬臨仙如此，也不敢再多問。

他恭敬地行了一禮，身影也融入虛空，消失不見。

小院再次恢復了寧靜。

只有姬臨仙一人，悠閑地躺在搖椅上，望著頭頂那片被禁制籠罩的、永恒不變的星空。

復活凡人？

對他而言，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代價極大，而且需要逆轉陰陽，干涉輪回，因果牽扯太深。

他本不想沾染。

正如他所說，他和那位狠人女帝之間，并無因果。

他姬臨仙，從來不是什么大發善心的老好人。

但……

不知為何，當狠人女帝說出“愿為你做任何事”的時候，他心中那片沉寂已久的命運之湖，竟然真的泛起了波瀾。

他如今修為已至準帝巔峰之上，觸摸到了那一絲帝境的門檻，甚至能夠憑借自身偉力短暫遨游于時光長河的下游。

他開始嘗試參悟那虛無縹緲，連大帝都難以捉摸的“命運”。

但命運一道，太過玄奧，無跡可尋，他始終未能真正找到門路。

而剛才，狠人女帝那蘊含著無上執念與承諾的話語，竟讓他隱隱感覺到了一絲契機！

仿佛那條難以捉摸的命運長河，其未來的某個關鍵節點，就應在了這位女帝的身上！

“難道……我的命運之路，要著落在她的身上？”

姬臨仙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恢復了那份慵懶。

“罷了，且看看再說。”

“左右不過是舉手之勞……或許吧。”

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閉上眼睛，似乎又沉沉睡去。

……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

彈指間，又是兩年過去。

這一日，姬家禁地小院外，再次熱鬧了起來。

依舊是家主姬言志，這一次，他臉上的激動和虔誠之色更濃。

在他身邊，是一個已經長高了不少，粉雕玉琢，如同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

正是兩年前被七祖賜名“紫月”的女嬰。

此刻的姬紫月，已經兩歲了，能跑能跳，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充滿了對世界的好奇。

“紫月，快，給七祖行禮。”

姬言志蹲下身子，柔聲對女兒說道，指了指那緊閉的院門。

然而，姬紫月卻癟著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陌生。

她緊緊抓著父親的衣角，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不要……”

“我要爹爹……要娘親……”

“哇——！”

或許是陌生的環境和父親嚴肅的表情讓她感到了害怕，小紫月毫無征兆地放聲大哭起來，聲音洪亮，穿透力十足。

姬言志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那扇古樸的院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依舊是那張搖椅，依舊是那個身影。

姬臨仙睜開了眼睛，看著門口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不點，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行了，把她抱進來吧。”

“是，七祖！”

姬言志如蒙大赦，連忙抱起哭鬧不止的女兒，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小院。

“紫月乖，不哭，這是七祖爺爺，是咱們姬家最厲害的老祖宗。”

姬言志試圖安撫女兒。

可姬紫月哪里聽得懂這些。

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白胡子老爺爺看起來很陌生，很“危險”，哭得更大聲了。

“哇——！壞爺爺！放開我！我要爹爹！”

姬臨仙失笑，從姬言志手中接過了小紫月。

小家伙到了他懷里，更是手腳并用，奮力掙扎。

“放開！放開！嗚嗚嗚……”

她的小手胡亂揮舞著，竟一把抓住了姬臨仙下巴上那縷并不算長的胡須，用力一扯！

“哎喲！”

姬臨仙故作吃痛地叫了一聲，臉上卻笑意更濃。

這小丫頭，力氣倒是不小。

當然，以他的修為，別說一個兩歲娃娃，就是一頭太古兇龍來扯，也休想撼動他分毫。

他這純粹是裝出來的，想逗逗這個小家伙。

“你這小丫頭，脾氣還不小。”

姬臨仙抱著哭鬧的姬紫月，在院子里緩緩踱步。

他指著院角一株流淌著七彩霞光的小樹，樹上結著幾枚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清香的果子。

“小紫月，你看，這是‘七彩仙蟠桃’，吃一顆就能青春永駐，香不香？”

這要是放在外界，足以讓圣主級人物打破頭顱去爭搶。

然而，姬紫月只是瞥了一眼，繼續哭：“嗚嗚……不要……要娘親……”

姬臨仙又指向池塘里一條搖頭擺尾，鱗片閃爍著金色光澤的鯉魚。

“那你看這條‘龍門錦鯉’，蘊含一絲真龍精血，摸一摸都能增長氣運，好不好玩？”

這等靈物，更是可遇不可求。

姬紫月依舊不理，小腦袋埋在姬臨仙懷里，哭聲不止。

姬臨仙無奈，又指向旁邊一塊溫潤如玉，散發著氤氳紫氣的石頭。

“這是‘鴻蒙紫玉髓’，坐在上面修煉，能感悟大道……”

他接連指了好幾樣院中的“小玩意”，每一樣都是外界修士夢寐以求的無上瑰寶，足以引起腥風血雨。

可兩歲的姬紫月，對此毫無興趣，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和恐懼中，哭得小臉通紅。

“唉……”

姬臨仙徹底沒轍了。

這些連大帝看了都要眼紅的天材地寶，在這小丫頭眼里，還不如她娘親的一個抱抱。

他抱著還在抽泣的小紫月，抬頭望向了被禁制籠罩的、模擬出的璀璨星空。

星河流轉，深邃浩瀚。

他忽然心中一動，指著那漫天星辰，用一種帶著誘惑的語氣，柔聲問道：

“那……小紫月，你看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你要不要？”

“爺爺摘下來給你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