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芷檸攤開手掌，那只受驚的麻雀已經不再鬧騰。

小家伙急促地喘息著，小小的胸脯在指尖下劇烈起伏，漆黑的豆眼閃爍著驚懼的光芒。

聞軒轉身，從柜子里拿來了包扎外傷所用到的工具，怕嚇到小鳥，輕輕地放在了鐘芷檸的手邊，幫她做著前期的準備工作。

他冰藍色的眸子低垂著，目光落在那片受傷的羽毛上。

翅膀上一點刺目的紅痕，沾染了褐色的絨羽。

聞軒眸光微閃，仿佛凝水的寒潭深處投入一顆石子，一圈圈漾開極輕的漣漪，沉靜被打破，顯出了一絲微瀾。

淡漠的眼神深處，一寸一寸的憐憫，柔軟了那抹清寒。

“先幫它清理傷口，動作輕一點。它還小，氣息也很微弱，可經不住你造。”

聞軒的語氣漸漸發重，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斜眼瞪了一下鐘芷檸。

鐘芷檸不好意思地回避視線，有些尷尬。

“那次是情況危急，我受傷流血不止，不得已才那么做的。你身為醫生，也看得出來我處境危險。”

被子彈擦傷，她只能徒手按壓止血。

當時還是個雨天，很容易導致傷口惡化。

那晚的事情，聞軒不想再提，直接撇過頭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鐘芷檸的腹部瞧去。

默默注視兩秒，他眨了眨眼，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只手上的鳥兒身上。

鐘芷檸緩緩只用一只手桎梏著它，松開的那只手還護在旁邊，怕它亂動。

試探性地慢慢挪開手，它都沒什么大的動作起伏。

鐘芷檸徹底放下心來，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取沾濕的藥棉，輕輕按上傷口。

小鳥猛地一顫，發出細微的哀鳴，細弱的腳爪徒勞地瞪踏著鐘芷檸的掌心。

細膩白透如凝脂的肌膚，被劃出了好幾道紅痕。

觸目的鮮紅與瑩潤的白皙形成強烈的反差。

鐘芷檸卻是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她沒有停頓，亦無慌亂，只是那握住鑷子的指骨更加緊繃，抿了抿唇。

漆黑的瞳眸里，掠過一絲壓抑的痛楚，隨即又被更深的專注取代。

聞軒看出了她動作的輕柔和謹慎，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細心呵護小鳥的女人，與那晚行徑惡劣放肆的流氓聯系在一起。

幾縷烏發垂落，擋住了鐘芷檸的視線。

她輕“嘖”一聲。

手里的生命實在太過弱小，致使她不敢太過用力。

本就放不開手腳，現在那不受控的頭發又來添亂。

鐘芷檸不斷偏頭，想將發絲撇過去，卻是收效甚微。

聞軒看出了她的為難，眼球微微向上，顯出了幾分抗拒。

躊躇一番后，從口袋里，拿出一根皮筋。

他挪步到鐘芷檸身后，纖細的手指輕輕捋過她的頭發。

卻毫無預兆地，觸到了那溫潤細膩的肌膚。

他的手很冰，突然的相觸，刺激著鐘芷檸的神經末梢，也讓她出現了一瞬的愣神。

明明只是分秒之間，她溫熱面龐的溫度，就像是傳導到了聞軒冰涼的指尖上，竟覺得暖了上來。

冰藍色的眼眸有了些許震顫，似冰川出現了幾許裂縫。

聞軒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動作溫婉地，將鐘芷檸的頭發，束在身后。

許是有些抗拒與她再有任何的身體接觸，他扎得很敷衍。

但也解決了鐘芷檸的困境，神情再度專注。

她用干凈的藥棉吸去多余的藥水，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拂去霜花。

接著，是纏上那細窄到不可思議的繃帶。

聞軒本想親自上手，他微瞇的眼眸里，還是顯露出了幾分嫌棄。

鐘芷檸也快他一步，拿起了旁邊放著的繃帶。

“這個該怎么弄？”

患者身形實在是太過小巧，讓她感到無措。

“纏在手指上。”聞軒清冷淺淡的話語在身后淡淡漾開，指揮著。

白色的紗布細條在鐘芷檸纖細修長的手指間纏繞，毫無經驗的她，動作極其緩慢。

她隨著聞軒的指導，手腕隨著微小的角度調整而轉動，一下一下纏繞其上。

小鳥似乎感知到了這種奇異沉靜的溫柔，掙扎漸歇，小小的身軀在她手中微微放松，只有那對圓亮的眼睛還定定地望著這個氣息沉穩、動作無比柔和的女人。

繃帶的末梢被輕柔收束，打上一個精巧卻牢靠的結。

鐘芷檸終于停下了動作，指尖離開那小小的身體時，竟微微有些僵硬，額上也漫了一層細汗。

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抬眸，望進小鳥圓溜溜的眼睛里，心里現出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成就感，唇角上揚。

一舉一動，聞軒都看在眼里。

他承認，他是不放心的。

像鐘芷檸這種自幼在高處、被眾星捧月的大小姐，同時也極有野心的女人，怎么會對一只將死的小動物，顯露出憐憫心？

可看完她包扎的過程，那因極度謹慎而十分緩慢的動作，消去了聞軒心里的偏見。

但也只是部分。

他可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女人，為了達到目的，會做出什么惡心的事情。

面容顯出幾分厭惡，聞軒立刻與她隔開了距離。

鐘芷檸終于放松下來，察覺到身后的人離開，凳子往后挪了挪。

她如釋重負，取下剛才聞軒為她扎頭發所用的皮筋，遞過去。

“謝了，還給你。”

聞軒只輕輕地看了一眼，便嫌棄地扭頭。

“送你了。”

鐘芷檸嘴角抽了抽，知道是他的重度潔癖發作，不會要被別人用過的東西。

轉而將皮筋，放在了她外套的口袋里。

側眸瞧了瞧那只小鳥。

沒有了束縛，它并未亂跑，只是呆愣地臥在原地，黑亮的眼睛靜靜盯著鐘芷檸。

“你要怎么處理它？”

傷勢是包扎好了，可它還沒有恢復飛行能力。

若就這樣把它放生，會更加危險。

聞軒也看了過去，淡淡道：“院內，有個受傷動物的收容所，有專門的傭人負責照顧。把它放在那里，等到傷勢恢復，自然有人會將其放飛。”

鐘芷檸挑了挑眉，意外：“學院里還有這種地方？”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聞軒瞥了瞥她，略顯虛弱的聲音里，帶著諷意：“是幾位有愛心的小姐設置的，你又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