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陸滿枝吸了太多涼氣，打了個哭嗝，警惕地看著沈聽瀾。

沈聽瀾沒忍住笑出聲，想起她才十三歲，“你師父真的疼你嗎？讓你一個奶娃娃出來賺錢，他自己怎么不來？”

沒想到上一秒還慫的陸滿枝立馬怒了，一把推開沈聽瀾，“不許你這么說我?guī)煾福　?

沈聽瀾非但沒有發(fā)怒，反而覺得她小貓逞老虎之能有點可愛，“你都困在這一天了，也不見你師父尋你，他真的有把你當(dāng)徒弟嗎？”

“跟你有關(guān)系嗎？”

這小道姑，脾氣還挺大。

沈聽瀾沒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許是因為他此刻興致不錯，說話時尾音上揚：“這會兒不怕我砍了你的腦袋了？”

陸滿枝把臉埋在膝蓋間，并不回答他。

沈聽瀾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小盒膏藥，抹在指腹上，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門外那抹人影，“無涯。”

守在門外的無涯立馬進門，“殿下。”

“給她上藥。”

無涯看向坐在地上的陸滿枝，“諾。”

沈聽瀾將手背在身后，不動聲色擦去指腹上的膏體。

指尖蘸取膏藥，無涯安慰眼睛紅得像個小白兔一樣的陸滿枝，“娘娘別怕，殿下不是有意的，奴婢給你上藥，這藥是奴婢親手調(diào)制的，抹上去很快就不疼了。”

陸滿枝癟著小嘴點點頭，“謝謝姐姐。”

她仰起頭，努力伸長脖子，讓無涯給她上藥。

嫩白的脖子上幾道血口子很明顯。

她很白，沈聽瀾忽然想起，初見時，她把臉涂得又黑又黃，偏偏身材瘦小，看起來像是極度營養(yǎng)不良。

上完藥，無涯屈身道：“奴婢告退。”

陸滿枝不想單獨和沈聽瀾待在一起，連忙拽著無涯的手，央求道：“好姐姐，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無涯瞟了一眼背對著她們站立的沈聽瀾，恭敬道：“娘娘，這不合規(guī)矩，況且東宮里只有奴婢一個下人，奴婢要守夜。”

無涯小聲說：“可是......”

“可是什么？孤還不想和你一起睡，你想和她一起守在外面，那就守著吧。”

沈聽瀾冷硬打斷陸滿枝的話，大步走進帳內(nèi)，躺在床上。

陸滿枝使勁捏著手指，低著頭緊緊抿著嘴唇。

無涯無奈笑了，摸了摸陸滿枝毛茸茸的頭頂，壓低聲音：“娘娘，你到底是殿下的正妻，殿下才是你在這深宮中的依仗。”

陸滿枝明白這道理，想起還在等解藥的師父，她點點頭，“我都明白，無涯姐姐。”

無涯守在廊下，抬頭仰望夜空，繁星點點，烏云后露出月亮一角，月光將她黑眸中那絲惘然照得更加清晰。

這個世界有鬼有怪，剛穿越到這時，她一直不愿接受現(xiàn)狀，固執(zhí)地告訴自己，這只是她做的一個夢，夢醒了，她就能回到現(xiàn)實世界了。

這個夢做了三年了，她已經(jīng)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寢殿內(nèi)，陸滿枝小碎步挪到床邊，隔著帷布，她只能隱約看到沈聽瀾的身形。

滿枝鼓足勇氣，夾著嗓子溫柔喚道：“殿下，妾身伺候你歇息吧。”

“滾！”帷幕后傳出暴躁的聲音，嚇得滿枝一個哆嗦。

“那、妾身就在旁邊候著，殿下有任何吩咐，喚妾身便是。”

偌大的東宮和空城無異，滿枝見識過厲鬼的兇殘，更加害怕鬼物。

沈聽瀾再兇狠，到底也是人，她不敢離他太遠，便蹲在床邊，緊緊抱著雙膝，把臉埋在腿間，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外面嗚咽的聲音是風(fēng)聲。

屋內(nèi)安靜到沈聽瀾能聽到陸滿枝的呼吸聲。

他早就適應(yīng)了黑暗，夜里視力極好，能清楚看到床尾縮在一團的人。

“師父......你別死，徒兒只有你了。”

沈聽瀾聽到她的夢囈，恍惚間想起母親臨死前，他跪在母親身邊，也是說的這番話。

到底還是個半大的丫頭。

沈聽瀾掀開薄被，蹲在滿枝面前，聲音不大，“醒醒。”

面前的女子沒有任何反應(yīng)，縮在角落里小小一團，和當(dāng)年的自己很像。

......

“別殺我！別殺我！”

無涯聽到滿枝的喊聲，輕聲呼喚：“娘娘，你怎么了？”

滿枝猛地睜開眼，看到無涯的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緩緩?fù)鲁鲆豢陂L氣，“姐姐，我沒事，做了個夢。”

她夢見她因為左腳先邁進門惹得沈聽瀾暴怒，拿著劍要砍她的腦袋。

滿枝撫摸著胸口，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動加速。

無涯扶著她起身，“娘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滿枝不懂皇宮中復(fù)雜的規(guī)矩，懵懂點頭。

她看著身下稱不上柔軟的床鋪，“咦？我怎么在殿下的床上睡著？”

無涯露出姨母笑，“娘娘是殿下的妻子，和殿下睡在一起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

“我和他睡在一起？”滿枝嚇得跳起來，聲音震得無涯耳膜嗡嗡作響。

“沈......太子殿下呢？”

無涯笑道：“回娘娘，殿下正在花園練武。”

給滿枝挽好最后一個發(fā)髻，無涯說：“娘娘，奴婢先去做早膳。”

只在東宮生活了一天，滿枝就感受到東宮的落敗，只是沒想到御膳房連吃食都不準(zhǔn)備，若是沒有無涯，沈聽瀾恐怕過得連普通百姓都不如。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嫁給廢太子，也不會好過。

滿心思索著日后的出路，滿枝沿著石子路往前走。

竹林后有異響，她悄悄探出頭，看到沈聽瀾正在舞劍。

軟劍削鐵如泥，竹葉紛紛揚揚落在地上，又被他用劍身挽起，在他身邊打著圈旋轉(zhuǎn)。

他身形挺拔瘦削，劍風(fēng)強勁，揮劍砍落竹葉時眼眸閃著冷光，倒是很符合殘暴冷血的性子。

嗖。

軟劍劃破空氣，忽然朝著她刺過來。

滿枝來不及思考，立馬蹲下，劍身擦著她頭上的朱釵刺入墻壁上，她看到一個紅寶石掉落在自己腳邊。

是發(fā)釵上的紅寶石，剛才若是她躲得慢，被刺中的就是她的腦袋了。

滿枝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在心中痛罵沈聽瀾。

咔嚓，沈聽瀾踩著滿地竹葉上前，腳步聲像是擂鼓，擊打在滿枝心臟上。

她咬緊后槽牙，擠出一個笑，“殿下劍法了得，妾身今日長見識了。”

沈聽瀾盯著她那雙含笑的眼睛，笑也掩不住她的驚慌害怕。

被他這么盯上，滿枝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右手緊緊攥著袖子里的雷擊符。

“冊封你為太子妃的圣旨還沒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