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的餛飩有八個，皮厚餡少，但是湯底很足，一層紅色的辣椒油澆在上面，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

魏則西想提醒楊笙，這路邊的小攤小販沒有親衛看守，做出的東西不知道是什么污穢腌臜之物，實在不應該吃。

只是魏則西還沒開口，楊笙就嘩嘩的吃起來。

“……”魏則西欲言又止，低頭看著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餛飩，怎么也下不了口。

【內務府總管魏則西看著小攤販做出的餛飩，并不想吃，但新帝在側，他又不好真不吃。】

“……”楊笙把餛飩吃完，看向魏則西。

以前她就發現，不管是王忠獻還是魏則西，骨子里都有股高傲勁，從來沒有把百姓當人。

王忠獻認為他的對手只有朝中官員，拼命搞黨政，大興文字獄。

魏則西則認為，若要扳倒王忠獻，只能連絡權貴階層，他以前再怎么說也是魏家公子，進宮也是先帝護著的，從來沒有低頭看過。

“陛……小公子……怎么了嗎？”魏則西見楊笙看著自己，有些不自在。

他本想拿起筷子，勉為其難吃幾嘴，不曾想楊笙一把把他的那碗奪了過去。

“罷了，你也沒嘗試過，全給本公子好了。”楊笙一邊說一邊喝湯，沒等魏則西開口，她又轉頭看向攤主：“欸，老伯，最近生意怎么樣啊？我等天天往這過，也沒見你擺攤。”

楊笙怎么可能天天往這過呢？

現在將近黃昏，來吃餛飩的客人還是挺多的，老伯一邊煮餛飩一邊搭話：“欸，你這小娃娃說的是什么話，老頭我天天在這擺攤，肯定是你眼力不好沒看見。”

“是啊，是啊，”周圍食客也紛紛搭腔，“小公子你肯定是沒看見，不管刮風下雨，這老頭都會在這擺攤，擺了得有十多年了。”

“大……”魏則西剛想厲聲喝止，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楊笙攔住了。

她舀起餛飩放進嘴里：“這么說，那段時間，老伯你也在擺攤了？”

說到“那段時間”時，楊笙刻意壓低聲線，周圍食客也紛紛俯身豎起耳朵，就等老板回話。

老板此刻也煮好了最后一碗餛飩，他頗為神秘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他不愿意開口，楊笙也沒多問，只是轉頭就對魏則西道：“唉，那段時間，唉，也沒見有人出來阻止，皇帝到底在干啥，她不應該出來管管嗎？”

魏則西已經習慣楊笙的自己罵自己了，他默契的點頭附和：“是啊是啊，那左丞相囂張跋扈，窮兇極惡，壓榨剝削，橫征暴斂，將百姓的血汗錢全部貪污，甚至連賑災款也不放過，簡直十惡不赦，天理不容，枉為人子，敦倫**，此子非人哉非人哉啊！！！！”

罵王忠獻，魏則西是張口就來，說的義憤填膺，字字動人，楊笙連忙捂住他的嘴：“喂喂喂，你不要命了，我們說皇帝幾句還行，說左丞相，小心……”

她收回手，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周圍人紛紛知道她的下文是什么。

要小心，那個殘暴恐怖當街把書舍老板打死的惡毒左將軍。

魏則西則捂住自己的嘴，滿臉通紅，一副失言的模樣。

【新帝的手柔軟香甜，內務府總管魏則西回憶起剛剛的觸感，內心的羞澀的無法直視新帝。】

“……”知道的明白你在害羞，不知道的以為你想吃人了。

楊笙一言難盡的抿嘴，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嚇到了。

眾人紛紛嘆氣，攤主也湊了過來。

“唉，那段時間，老頭我是擔驚受怕，生怕那個……玩意，沖過來掀了老頭的攤子，還要把老頭也給打死……”攤主給自己拉來椅子坐下，擦擦腦門上的汗。

“老頭雖然想跑，但還是得出來擺攤，唉……那段時間，光是被馬踩死的行人……”攤主一邊說一邊搖頭，周圍端碗坐過來的食客也沉默了。

“現在真的太難了，前不久我還看見了那些……叛軍，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楊笙又聊起別的事，“聽說他們被拉到午門了。”

楊笙不知是何意味的譏笑一聲：“一生最靠近皇宮的時刻，就是去那午門吧？”

“……這個我倒聽說，后來那群人被放了，但不準待在國都，全都被趕了出去，現在應該還在城外……”一個食客接過話茬，他把餛飩全部吸溜完，“唉，本來就是快死的……被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不成人樣……”

這些事情，楊笙都不知道。

王忠獻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魏則西也沒有。

她偏頭看了魏則西一眼，后者還震驚于此事的殘忍，見楊笙倏忽看他，奇怪的偏頭過去，兩人對上眼，魏則西被楊笙眼中的冷漠嚇到了。

聰明如魏則西，立馬知道楊笙為何突然生氣，他猛地滑下椅子，十分順暢的跪下。

周圍人都嚇了一跳，楊笙也裝作驚訝：“欸，你怎么突然跪了？是被嚇到了嗎？”

“自己嚇到也就算了，可別把旁邊的父老鄉親們也嚇到了。”楊笙冷冷補上這句話。

魏則西聽出她的話后之意，又默默坐回原位，十分抱歉的笑了：“哈哈哈，諸位見諒，我自幼待在家里，沒聽過此番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時脫力不小心跪了，諸位見諒。”

四周人一邊安慰一邊嘲笑起來，老伯更是毫不留情：“你這小娃娃，看年歲比這小公子還長，膽子卻沒她大。”

“你要是知道黃土州那邊的事，還不得嚇……的半夜做噩夢……”老伯本來想說嚇尿，但考慮周圍人還在吃飯，于是換了個委婉的稱呼。

“黃土州，”楊笙裝作思考狀，“我記得，右丞相是去了紅葉州和白雪州，黃土州就在白雪州旁邊吧？”

“既然右丞相沒去，是不是說明黃土州那邊的事情也不是很嚴重？”楊笙又喝了一口湯。

“哼，右丞相去紅葉州和白雪州，是因為那里災情嚴重，還有人救，”他深吸一口氣，“而黃土州，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人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馬上有人反駁：“不對啊，就算黃土州挨著魏、晉兩國，也不至于沒人了。”

“呵呵，因為，那里的都不是人了，”老伯冷笑幾聲，“現在黃土州那塊地，拿去送給魏、晉，他們都不會要。”

楊笙放下碗，默默開口：“因為那邊，全是赤眼人？”

攤主似笑非笑：“小公子還吃餛飩嗎？”

楊笙搖頭：“吃了兩碗，多謝老伯。”

魏則西張開嘴，但什么也沒有說出來，楊笙笑著看向他，無奈搖頭：“對了，給他來一碗。”

“哈哈哈，好嘞，客官稍等片刻。”

橙色的光斜斜灑滿國都，楊笙和食客們有說有笑，靜待夜色降臨。

魏則西坐在一旁，一口一個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