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風雪聲中。
費彬側耳傾聽片刻,確認人已走遠后,突然前傾身體。
他左手撐在床沿,壓低聲音道:
“福威鏢局不過如此,這林震南腳步虛浮,怕是內功都未習練。”
沙天江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點了點頭道:
“想來那林遠圖也只是浪得虛名,只能在這武學凋敝之地耀武揚威。”
費彬將手一抬,搖了搖頭,神色嚴肅道:
“誒,師弟莫要信口雌黃,那林遠圖一身實力可不是虛傳。”
沙天江雙眼一瞇,身體不自覺地前傾,牽動傷處也渾然不覺道:“師兄莫不是有所了解。”
費彬拍著大腿,沉聲道:
“當年華山派的岳肅與蔡子峰偷記《葵花寶典》。”
“林遠圖身為南少林紅葉禪師高徒,若無幾把刷子,哪敢獨上華山。”
“你真以為是去勸誡的嗎?若無令人信服的實力,華山那兩位祖師怎會請教其寶典內容。”
“要知曉,林遠圖當時可未曾看過寶典,憑何讓他指教。”
說罷,將已經溫熱的藥碗遞給沙天江。
沙天江接過藥碗,一口飲盡,眼中閃過一絲鋒芒,低聲道:
“那這福威鏢局的辟邪劍譜......”
“莫要起貪心。”費彬厲聲低喝,隨即警覺地壓低聲音道:
“先不說從這林震南和其子拜師鐵掌浮屠來看,辟邪劍譜恐怕并未傳下。”
“更何況,這里是福建,是南少林之地,咱們可不能輕舉妄動。”
見沙天江目露疑惑之色,費彬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道:
“連無法無天的魔教,幾乎都未敢插足此地,咱們嵩山派也只能在仙霞嶺那等交界處潛藏人手。”
“你猜猜這八閩之地武學凋敝是誰的原因。”
“還不是林遠圖殺得各派傳承斷絕。”
“那林遠圖又是何出身。”
沙天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神色一凝,壓著聲音道:
“那群老禿驢竟如此狠辣。”
費彬臉上浮現出冷笑之色,沉聲道:
“無論南北,皆是一個德行,若非魔教總舵黑木崖在河北,我嵩山派也難以趁機崛起。”
“不過,這林震南也是有幾分本事,讓他尋得這鐵掌余孽。”
“不知這余孽修得是何等傳承,竟能欺我等到如此境地。”
費彬與沙天江不約而同低下頭,三日前那場慘敗的場景仿佛又在眼前浮現。
心情不免沉重萬分。
沙天江凝視著手中空碗,眼中滿是怨毒之色,低聲道:
“他能為了區區藥材賴賬,十足的厚顏無恥。”
“又不敢殺了我等,想來是懼怕我嵩山派威名,欺軟怕硬。”
費彬緩緩撫著下巴胡須,指尖在胡須間來回摩挲,雙眼看著地面,低聲道:
“武功再高,左右不過一卑鄙市井小人,說不得還能為我等所用。”
“那林平之這般歲數,根骨已定,卻還將其收為傳人,不是為了錢還能是什么。”
“為了區區錢財,出賣此等神功絕學,妥妥的鼠目寸光之輩。”
窗外風雪呼嘯,吹得窗欞微微震動。
沙天江聞言,眼眸忽然一亮,凝視著空碗,悄聲道:
“師兄你說,我等花費些許錢財,能否從他手中將傳承買下,壯大嵩山。”
費彬聞言眼眸瞇起,聲音更是壓的悄不可聞道:
“這倒是個良策,不過此時言此尚早,我等先與他假意結交,虛與委蛇。”
“然后......”
說到這,二人不由會心一笑,緩緩抬頭欲對視。
費彬嘴角的冷笑尚未完全展開,沙天江眼中的算計還未收斂——
嗯?
!!!
一張堅毅的側臉橫亙在二人視線之間。
二人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卻是不知何時裘圖已將頭伸在二人中間,目露沉吟探究之色,似乎正聽得入迷。
三雙眼睛在極近的距離相互對視。
費彬與沙天江臉上笑意收斂,恢復一片平靜之色,緩緩坐直身體。
裘圖直起身子,九尺虬軀投下的陰影籠罩著二人。
鐵手橫亙胸前,左手一下又一下撥動著佛珠。
氣氛沉悶緊張到了極點。
恰在這時,一旁昏迷不醒的卜沉突然發出微弱的囈語。
“快.....走.....走.....回......回....”
三人的目光如同被牽引般,齊齊轉向病榻。
裘圖溫聲開口,聲音輕柔磁性道:“卜前輩這是想走?”
“是啊,思鄉了。”
費彬雙手端正放在膝蓋上,眸光低垂,平靜道。
裘圖恍然點頭,佛珠轉動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輕聲道:
“大過年的,落葉歸根,能理解。”
話音落下,屋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費彬與沙天江二人面無表情,皆垂眸觀心,一動不動。
忽然,裘圖展顏一笑道:
“剛聽入迷了,差點忘了正事。”
他左手依舊不緊不慢地撥動佛珠,鐵手已解下腰間錢袋。
掂了掂,遞至費彬眼前道:
“裘某不是賴賬之人,這是之前在貴派賒的賬,費前輩你點一點。”
“時間倉促,身上暫時就只拿得出這么多,剩下的,還請緩上幾天。”
費彬都不用看,光聽里面發出的聲響便判斷出里面都是些碎銀銅板。
可見此人根本沒有還錢的意愿。
當然,即便是有,他又哪敢收。
先前那些詆毀之言已被對方聽了個正著,現如今所要做的便是盡量安撫對方。
否則自己師兄三人今天說不得就交待在這了。
對方沒有立馬暴起,說明情況還有緩轉的余地。
幾乎沒有多余的思考時間,費彬便趕忙起身將錢袋推回,聲音陡然提高八度道:
“不必不必,裘少俠客氣了,那些藥材權當是開山大典的賀禮了。”
沙天江也連忙扯出熱情友好的笑容道:
“不錯,我兄弟三人空手而來,要是不留下點東西,傳出去怕是惹人笑話。”
“這......”裘圖滿臉猶豫之色的將錢袋系上,左手佛珠一顆顆撥動,無奈道:
“這賀禮未免過于貴重,裘某受之有愧。”
費彬見狀立即挺直腰背,雙手抱拳一臉鄭重道:
“裘少俠乃忠良之后,遭我等誤解,理當賠禮道罪。”
“況且這都是些身外之物,哪怕再貴重也比不上我等惺惺相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