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鎮野與汪好在祠堂中的探索,比想象中要輕松一些。
那些瓷嬰離開后,他們便第一時間跳下了房梁,開始在這間不大的祠堂中翻找。
銅鈴已經響過,瓷嬰已經去了田梗,不用多想,村民們鐵定很快就會趕來——好在這祠堂里的東西也不多,鐘鎮野與汪好沒費多少功夫,便在供桌上發現了一個地道暗門。
之前它面上鋪著一層紅布,被那些青壇子壓著,瓷嬰爬走、青壇碎裂后,紅布不再平整、露出了暗門一角,很快就被汪好注意到。
掀開有些發霉的木質暗門后,一股濃烈的香熏味撲面而來。
“咱們這樣下去……”
汪好語氣中的擔憂顯而易現:“會不會被村民們堵在里頭,走不掉?”
“會。”
鐘鎮野偏頭沖她笑了笑:“所以你別進去,我進去。”
汪好一驚:“就你一個?!”
“對。”鐘鎮野輕聲道:“汪姐,你接下來的任務也很重——你首先要找到雷哥,然后,你們有兩件事要做。”
汪好深吸一口氣,迅速整理好情緒:“你說。”
“第一,在我拖住村長那些人時,你們要在村里多搜搜、多找找。”
鐘鎮野飛快道:“你們要找到能夠拿捏楊家人的東西,不管是什么,你學識比咱們淵博、眼睛也尖,這件事你來做是最好的,如果我逃不掉,我會想辦法不讓自己死掉,到時候,你們得拿出東西來保我的命。”
汪好沉沉點頭。
“第二。”
鐘鎮野繼續道:“徐家的人馬上就來了,你和雷哥比我會交涉,你得第一時間找到他們,將我們發現的所有一切告訴他們。”
“所有一切?”汪好微微一驚。
“對。”
鐘鎮野的半個身子都已經探進了暗道中,雙手扒在洞口,輕聲道:“這里是楊家的村子,我們既然要借徐家的勢對付他們,就不能有任何隱瞞,徐家是不是好人我們不管,但至少在解決完楊家之前,他們不會找我們麻煩。”
“你這么說我就知道了。”汪好恍然一笑:“游戲一旦結束、咱們就離開了,對吧?”
“汪姐是最聰明的。”
鐘鎮野也沖她淺淺一笑,再不多言,身子一矮、鉆進了地道之中。
隨著蓋板輕輕蓋上,他的視線也沉入黑暗。
兩秒后,手電筒被按亮,森白的光柱向前投去,沉默的黑暗仿佛想要吞沒侵蝕光亮邊緣,無數細碎的塵埃飛舞著,香熏的味道更濃烈了。
鐘鎮野將手電筒咬在齒間,雙手撐住暗道兩側,緩緩向下滑去。
暗道內壁潮濕滑膩,指尖觸到的地方盡是陳年積灰與霉斑。
他屏住呼吸,聽著自己心跳在密閉空間里格外清晰。
落地時鞋底碾碎了幾根未燃盡的香。
手電光掃過地面,大量香灰如積雪般堆積,最厚處幾乎沒至腳踝。
地室里靜得出奇,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手電光掃過四周,墻壁上除了斑駁的霉跡,什么也沒有。
沒有壁畫,沒有刻痕,甚至連一道裂縫都顯得稀松平常,這地方就像是被刻意清空過,除了滿地香灰和燃盡的香,再無其他痕跡。
“絕不可能……”
鐘鎮野喃喃自語著。
手電筒的光貼著地面掃過,很快發現了異樣,地面上有大量交錯重疊的足跡,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但很多卻清晰可辨,像是有人匆忙踩過,甚至有幾處腳印邊緣還帶著細微的水漬。
黎明時分、山間有霧,泥地上也是潮濕的,此前村長他們應該帶著楊爽下來過這里,才會留下這些腳印。
鐘鎮野順著腳印前行,足底碾過厚積的香灰,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腳印最終延伸至右側的一扇門洞,門框低矮,像是通往某個更隱秘的空間。
他矮身鉆過門洞,手電光剛一掃進去,就照見了一塊巨大的麻布,懸掛在正對面的墻上。
——是族譜。
鐘鎮野瞇起眼睛,走近幾步。
麻布已經泛黃,邊緣甚至有些朽爛,但上面的墨跡依舊清晰。
最頂端寫著“楊順福”三個字,筆鋒遒勁,像是整個家族的起源。
往下看去,楊家的血脈迅速開枝散葉,子孫名諱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形成一張龐大的樹狀圖。
可就在四五代之前,這張族譜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原本繁茂的分支,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掐斷。
無數名字戛然而止,沒有后續,沒有解釋,只剩下幾道墨線突兀地中斷,仿佛那些人生生被抹去。
鐘鎮野的手指虛虛劃過那些斷裂的痕跡,指尖似乎能感受到某種冰冷的觸感——像是死亡的氣息。
最終,整個族譜只剩下兩條細線勉強延續。
其中一條來到“楊玉珠”這個名字時,在其下方畫了一道刺目的紅叉,像是被徹底除名,紅叉掩蓋的名字已經瞧不見。
而另一條,則孤零零地延伸至最底部,只剩下一個名字——
楊爽。
鐘鎮野盯著這個名字,瞇起了眼。
外邊的那些“楊家人”,那些在村子里活蹦亂跳、操控著邪術的村民……他們的名字,根本不在族譜上。
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是真正的楊家人!
那他們是誰?
如果他們不是楊家人,窯姑點骨經從何而來?楊玉珠和楊爽的身上嗎?
楊玉珠與楊爽正是因為這樣,才會選擇與他們對抗么?
鐘鎮野捂住自己腦袋,有些頭疼。
不是新手副本嗎?
怎么上來就整這么復雜的玩意?
等等……
他慢慢睜開眼,眼中忽然有了一絲亮光。
新手副本?
世人叩長生,菩薩舍金身,誰見那焚香客,可作得彼岸人?
蓮臺花開八千劫,不過癡者掌中燈。
過去,從徐天瑞到楊厝村村民,再到那個故事中,都提到了“菩薩”,所以鐘鎮野的注意力也全部都在那個“菩薩”上,理所當然覺得故事里的“瓷菩薩”就是副本開頭提示的菩薩。
直到這時,他才忽然想到,最早出現的副本提示中,似乎有什么,和自己聽到的那個“窯姑點骨經”故事有所不同!
菩薩……“舍”金身?
可若這菩薩是由無數死人靈魂養起的,何來“舍”之一說?
焚香客、彼岸人……
鐘鎮野低頭看向腳邊那無數的香灰、香支。
是誰,欲以焚香去彼岸?
他們拜的菩薩,又究竟是誰?
游戲沒有跳出新的提示,這也意味著自己沒能從眼前線索上得到真正的信息……
鐘鎮野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這個新手副本應該沒有這么復雜,不需要把事情整得這么細碎,只要找到某個關鍵,就能把事情很簡單地解決掉……
是從哪里開始變得復雜的?對,是從自己找上八卦門開始……
如果不走那條路,事情會怎么發展?
他正在沉沉思索著,忽然耳廓一動。
耳里的棉花當然早已被摘去,此時他清晰無比地聽見,頭頂上邊的祠堂……傳來了大片腳步聲!
他們,來了。
鐘鎮野微微瞇眼,按滅了手電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