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們四個的尸體?”
老村長撥開人群,眼窩中的瓷眼珠子盯著地面上那四具死狀詭異、面容全毀的尸身,啞著嗓子問道。
“不好確定,但看他們的樣子,確實像是被菩薩手殺死的。”一旁的村民應道。
老村長皺了皺眉,將目光投向一旁。
那里的灌木與草叢都被踩得很亂,看得出來,這里有不少人來來回回走過。
“怎么回事?”他問道。
另一個村民低啞著嗓子道:“咱們埋人的地方被翻過了,不少尸體被翻了出來,不知道他們要干啥,也不知道他們為啥又繞了回來、死在這。”
“被菩薩手殺死的……”
老村長咧開嘴角,咂吧了幾下,一旁的村民很識趣地遞來一根煙,替他點上。
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后,老村長這才啞聲道:“這幾個外鄉人身手不錯,村里能對付他們的只有玉珠隊長……她人呢?”
“沒見著,多半是還在巡邏吧?”有人應道:“咱去把她喊來。”
老村長應了一聲,很快便有幾個村民散了出去。
“呼……”
他再次吐了口煙,目光在地上四具尸體身上打轉。
過了許久,遠處山坡上傳來了村民的呼喚聲,以及一片雜亂腳步——那位玉珠隊長,被帶來了。
她不是別人,正是此前在村外攔截鐘鎮野等人的中年婦女。
只不過這次來的時候,她受了傷。
她頸上多了幾道看著像是撓出來的血痕,衣物上也有破損,走路更是一瘸一拐,看上去頗有些狼狽——不僅如此,她的神色也頗為疲頓,明明是普通村民都能輕松攀折的山坡,她走起竟是有些喘。
周圍所有的村民們全都向她看了過去。
“玉珠隊長?”
老村長從人群中走出,迎了上去,語氣中帶了些許驚訝:“你這是?”
“我聽說了……”楊玉珠喘著氣走近,啞聲道:“他們死了吧?”
老村長的兩枚瓷眼珠子反射出冷光,咧嘴一笑:“你殺的?”
“我只是傷了他們。”
楊玉珠低聲道:“他們很厲害,奪了我的槍,還把我打昏了過去,不過,我也傷了他們……但他們好像不知道被菩薩手傷到后,必須要離開村子才能活。”
“過去看看,是不是他們。”老村長沖著尸體方向抬了抬下巴。
楊玉珠點了點頭,緩緩走上前去,有兩個女村民見她走得吃力,還上前攙扶。
終于,她來到四具尸身面前,低頭認真打量了起來,低聲呢喃。
“腰上、大腿、脖子,牙……沒錯,是我打的。”
她轉向老村長,頷首道:“和以前一樣,埋起來吧。”
“呵,那就好。”老村長松了口氣,慈祥地笑道:“這幾日咱們就要辦事了,不能再出差錯……玉珠隊長,快回去休息吧,接下來幾日,村子還得靠你。”
“好。”
楊玉珠虛弱疲憊地應著。
她謝絕了女村民的攙扶,獨自沿著山道往村里走。
她走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扶住路邊的松樹喘息,仿佛真的受了重傷。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血痕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刺目。
山風掠過林梢,帶著初夏特有的燥熱。
她側耳聽著風里傳來的動靜——遠處有村民的吆喝聲,近處只有蟬鳴,她忽然拐進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徑,枯枝在腳下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這條小路繞過后山的墳地,能避開大半個村子。
經過村口的老槐樹時,樹后傳來窸窣響動。
楊玉珠腳步一頓,從腰間摸出把短刀……樹后鉆出只花斑野貓,沖她齜了齜牙,她緊繃的肩膀這才松懈下來,短刀重新隱入衣擺。
她家的小院在村子最西頭,圍墻比其他人家高出半截,院門虛掩著,門軸發出年久失修的吱呀聲。
楊玉珠閃身進去,反手將門栓扣死。
院子里靜得出奇,晾衣繩上掛著件藍布衫,在風里輕輕搖晃。
直到這時,她才從懷里摸出塊粗布手帕,蘸著唾沫擦了擦頸間的血痕——那些傷痕在擦拭下竟褪了色,露出原本的皮膚。
“都甩掉了?”
陰影里突然傳來帶笑的聲音。
鐘鎮野從堂屋門后走出來,陽光照在他半邊臉上,另半邊仍隱在黑暗里。
他身后陸續現出三個人影——汪好正用布條纏手掌的傷口,雷驍蹲在井沿上抽煙,柳愷抱著胳膊靠在柿子樹下。
楊玉珠抹了把臉,那些疲態像面具一樣被揭掉了。
“繞了三里地,確定不會有人跟上了,甚至沒人瞧見我回來。”
她扯開衣領,露出完好的脖頸,扇起了風、驅散著炎熱:“現在,咱們能好好談談了。”
汪好、雷驍,他們二人將目光投向鐘鎮野的背影,眼底都隱隱流露著震驚。
柳愷倒還好……他已經習慣了,反正自己腦子不太好用,那么別人做出了他想不到的操作,也實屬正常。
楊玉珠沒回來之前,鐘鎮野已經大致給他們說過了情況。
進村后,接觸了老村長、以及火場里那個帶頭的壯漢“九哥”后,鐘鎮野判斷出,楊玉珠的身份與立場可能與其他人并不一致。
她握槍拉栓的動作過于麻利,至少是個老獵人水準。
她拱手的姿勢非常標準,毫無疑問是個練家子。
此前他們一行四人靠近村子時,第一時間便被發現,可實際上村子范圍很大,如果不是運氣太差,便說明是有個耳功極高的人,提前發現了他們,這人九成便是楊玉珠。
相比之下,無論是老村長、還是那“九哥”,水準都要差上太多。
這些條件集合起來,可以得到一個結論……這村子里,楊玉珠的身手、地位,都與他人不同。
最重要的是,當鐘鎮野他們放火燒屋、又沖出重圍后,那么長的時間里,這樣一個身手不凡、擅使槍械的女人,竟然沒有跟著村民一同參與圍殺……那時她若是出了手,四人恐怕會非常麻煩。
綜上,鐘鎮野判斷,楊玉珠有別的打算。
因此,在獨自離開、前去“應付”追兵時,他在殺了幾個追擊村民后、主動留下痕跡,果然楊玉珠找了上來,兩人沒有過手,她只是短暫地給出了自家的位置,吩咐鐘鎮野來此藏好,便又匆匆離去。
“我怎么感覺,這一把游戲,是他在carry咱們?”
汪好靠近了雷驍,壓低聲音問道。
雷驍斜了她一眼:“你這會才察覺到?”
汪好輕咳了兩聲。
不過很快,她的尷尬便被鐘鎮野的呼喚打破:“汪姐,你來聊吧。”
汪好一怔,指著自己:“我嗎?”
“對啊?”鐘鎮野笑了笑:“我就是個打手,看出楊阿姨本事不凡、讓我接觸她的,不就是你嗎?你才是團隊智囊啊,你讓我聊,我能聊什么呢?”
汪好恍然。
原來咱們這四人小隊的戲還得演。
于是,她將目光投向了柳愷。
柳愷雖然不算太聰明,但畢竟也不是個傻子,品過了些味,有些木訥地點了點頭——這看上去,便成了汪好向他請示,他隨意點頭示意。
“楊阿姨,那就聊聊吧。”
汪好迅速進入狀態,笑著走上了前、越過了鐘鎮野:“你幫了咱們一次,咱們也幫你一回,你想要什么,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