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氣滲進辦公室的每一道縫隙，談好離職賠償的第二天清晨，小蔡撕開薄荷糖包裝紙時，塑料膜發出刺耳的沙沙聲。辦公室中央空調老舊的嗡鳴里，她裹著毛毯蜷縮在飄窗小桌前，機械鍵盤被敲得噼里啪啦，仿佛在與寂靜的房間較勁。招聘網站搜索欄里，“運營”“策劃”“新媒體”等關鍵詞反復跳動，像溺水者掙扎時伸出的手。三十份簡歷投出去，點擊“發送”的瞬間，她總下意識屏住呼吸，仿佛每一次投遞，都是向茫茫深海拋灑求救信號，期待某個未知的回應能成為救命浮標。

手機擱在辦公桌上，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機械地每隔三分鐘就刷新一次招聘APP，右上角始終空白的消息欄，像道結痂又被反復撕開的傷口。窗外的夕陽斜斜照進來，在對話框里二十三句“您好，我對貴公司的崗位很感興趣”上投下斑駁光影，末尾凝固在下午四點的時間戳，宛如一排被潮水沖上岸、無人認領的漂流瓶，無聲訴說著期待落空的失落。

“叮咚——”第二天清晨的手機震動如同一記重錘，將小蔡從淺眠中狠狠拽醒。她慌亂解鎖手機，殘影還未消散，“XX人壽誠聘保險精英”的紅色彈窗便刺得她瞇起眼睛。無責任底薪3000元加高額提成、月入過萬不是夢的承諾在屏幕上閃爍，像夜市攤前搖晃的廉價霓虹燈，誘人卻帶著難以言說的虛幻。她的拇指在拒絕鍵上方懸了足足半分鐘，最終還是強打起精神，禮貌回復“暫時不考慮”。然而對話框里新生成的氣泡剛浮起，便被接踵而至的信貸銷售、房產中介廣告無情淹沒，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還未散開就被新的浪花拍碎。

暮色爬上窗臺時，小蔡蜷縮在褪色辦公椅里，手機相冊里躺著二十七個已讀不回的提示。屏幕幽藍的光映得她臉色蒼白，突然想起上周刷到的職場博主視頻——那些光鮮的“簡歷優化秘籍”“三天斬獲offer”的教程，此刻像一根根尖銳的刺，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屏幕自動熄滅，映出她眼下濃重的青黑和微微發紅的眼眶，她終于顫抖著點開充值界面，看著“VIP會員尊享曝光特權”金燦燦的圖標，咬著嘴唇，仿佛在與自己較勁般完成了支付。

改寫簡歷的深夜，臺燈在桌面投下昏黃光暈。小蔡盯著電腦屏幕，目光在每一個字間反復游走。項目經歷欄里，原本平淡的“參與系統開發”被替換成“主導百萬級用戶系統迭代，實現DAU增長18%”；“協助活動策劃”變成“獨立策劃線上營銷活動，曝光量超500萬”。每個數據后面精心設置的加粗符號，像是給平凡履歷貼上的華麗標簽。咖啡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當晨光終于透進窗簾縫隙，她的鼠標懸停在“發布”按鈕上，掌心沁出的汗在觸控板上洇出深色痕跡，那痕跡仿佛是她孤注一擲的見證。

當“XX科技邀您參加面試”的郵件跳出來時，小蔡很高興微笑。她摸了摸剛打印的新簡歷，紙頁邊緣還帶著復印機的溫熱，仿佛攥著一張通往新世界的船票。其實并不是，反而讓她走到另一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