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5年，3月20日。

霓虹都，圓蛤街。

清冷寂寥的小巷子里，久無人修的自動販賣機正在嗡嗡作響，閃爍著霓虹燈光的LED燈條忽明忽滅。

蕭燁沉默地坐在旁邊的長椅上，仰頭看著手機上的短信記錄。

【2073/12/8，媽：

小燁，你考上大學不容易，這是個翻身的機會，我和你爸絕對支持你！媽聽說你的同學都吃興奮劑讀書，咱家也不能落下！家里還有幾千歐的積蓄，你拿去用就是，用功讀書做個人上人！】

【2074/4/2，媽：

小燁，在大學里過得還好嗎？媽聽你的老師說了，這個學期的學費要6000歐，你別不敢跟爸媽說，家里旅館最近生意不錯，湊一湊還能有，缺錢就和家里說，別自己一個人藏著，啊！】

【2074/9/23，媽：

小燁，恭喜你考了年級第一！媽媽很很開心，你爸天天拿著這個事和他工友炫耀呢！

不用擔心學費的問題，我和你爸各自抵押了一個腎，能換7500歐呢！放心，我倆換個便宜的合成腎一樣能干活，以后你能找個大公司上班，從咱們這破地方走出去就好……】

【2074/10/11，匿名：

你好，我是秦始皇，目前剛剛復活，缺乏啟動資金，資助我50歐，待我找回大秦軍隊統一天下，封你做霓虹都市長，匯款賬號如下……】

【2075/1/20，媽：

小燁，這幾天在學校還好嗎？媽把另一個腎也換了，馬上能再多一筆錢。哎，以前我還害怕合成腎不好用，沒想到效果這么好，媽現在感覺比以前干活更有勁呢……】

【2075/2/15，爸：

小燁，你媽剛才突然暈倒了，我要送她去醫院，你的學費我先用點付醫藥費。你不用回來，別耽誤學習。】

【2075/2/15，爸：

剩下的錢待會給你轉過去。】

【2075/2/15，北區NCPD：

先生你好，很不幸地通知你，你的父母在高速路上卷入了幫派火并，經送醫院搶救無效，NCPD在此向你送上最誠摯的歉意，請于7日內前往北區第二醫院認領你父母的遺體并在15日內支付6652歐的搶救費和尸體安置費，如逾期未交付，醫院將有權利摘取死者義體作經濟補償……】

【2075/2/16，北區地產：

尊敬的蕭燁先生，您父母的旅館“卡美洛”汽車旅館已自動轉移到您賬目下，請于7日內支付12298.6歐元的地租和水電費用，否則您將進入北區的通緝名單……】

【2075/2/16，霓虹都大學：

親愛的蕭燁同學，請于30日內交付本學期“義體科技與機械制造”專業的8900歐學費，如逾期將自動被開除學籍，并進入學術失信名單……】

【請支付遺體火化和安置費用……】

【黑幫保護費……】

【秦始皇……】

【……】

【霓虹都花唄提醒您：您的花唄欠款即將到期限，如不按期還款將按照協議取走您身上的器官和義體，請于30天內前往全食品加工廠進行器官捐贈和義體拆卸，您的身體將成為他人的未來——】

啪嗒。

蕭燁關掉了手機，沉沉地嘆了口氣。

他仰起頭，上空卻只能看到無窮無盡層層疊疊的鋼鐵叢林和濃厚的霧霾。

怎么會這樣呢？

自己剛剛考上大學的時候，明明一家人是那么高興，都感覺窮日子到頭了，往后的生活越來越好。

可這些年看到的只有學費、欠款和父母日漸滄桑的面容，以及他們的死亡。

到底是為什么呢？

是這個由公司主宰的世界實在太過溝槽了？

還是自己就不該去上大學，應該放棄逆天改命的幻想，去工地上做一個平均壽命不超過32歲的工人？

蕭燁覺得這個城市糟透了。

可當他每次看向那閃爍著霓虹光流的城市時，又總是不自覺被那美好的幻想所吸引，這讓他覺得自己非常丑陋。

明明清楚自己的人生是灰暗的，又總是期待著色彩。

但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蕭燁站起身來，來到自動售賣機前。

自動售賣機閃爍著讓人炫目的故障色彩，展示著里面的合成食品、廉價果汁以及價值100歐的防身手槍。

霓虹都嘛，作為第二修正案的絕對擁躉地區，售賣機里賣槍也是很正常的。

蕭燁盯著里面的槍許久，終于下定決心。

他沒有錢，0.1歐也掏不出來了，于是他拿著自制的工具繞到售賣機后面開始動手。

“沒想到學了兩年半的知識，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蕭燁自嘲著，穩穩地斷掉了售賣機的電子鎖，同時沒有觸發警報。

他回到售賣機前面，打開了柜門，將里面的防身手槍拿了出來。

【拼好槍！100歐，1把槍，1發子彈，1次危險時候的保障！】

“夠用了。”

蕭燁撕開了標簽，將槍上膛，而后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再見了這個溝槽的世界，下輩子我要變成一只蜥蜴……”

深吸口氣，蕭燁扣動了扳機——

在這之前的一瞬間，他突然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蕭燁猛地回頭，看到對方不是條子才松了口氣。

但馬上，他又被對方的行頭吸引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位少女，外表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頭發烏黑、身材纖細矮小、皮膚像陶瓷一樣潔白絲滑、穿著不合身的古怪長袍，最重要的是身后背了一把很長的青銅劍。

這種東西蕭燁只在歷史書上見過，現今已經很難看到真貨了。

而這么一個小姑娘背著這么一把老掉牙的劍，正像一只野貓一樣直勾勾地盯著蕭燁。

“唔。”

蕭燁被她盯得有些發毛，忍不住開口問道：“小朋友，你是迷路了嗎？”

“餓……”

“嗯？”

少女用盡力氣走到蕭燁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我很餓，請給我飯吃！”

“哈？”

蕭燁懵逼的功夫，身高1米48的少女做出一個凌厲的pose高聲喊道：“在下乃亂武陸神劍宗圣女白小梓，人族天驕、史上最年輕劍仙、先天玄劍圣體！只不過目前法力盡失……但倘若閣下能雪中送炭給在下一些食物吃，在下必將涌泉相報，幫助閣下洗濯靈根、飛升仙界——嗚嗚嗚~~~”

話一說完，自稱白小梓的少女就餓得搖搖欲墜起來，好像隨時都會倒在地上。

什么玩意。

蕭燁艱難地理解著這些生澀的詞匯。

“總感覺這些詞是六七十年前流行的，這小孩是看什么古早超夢看出賽博精神病了？”

蕭燁忙著自殺，本來不太想多管閑事。

可他看著白小梓可憐兮兮餓肚子的模樣，該死的善心又忍不住萌動起來。

于是他暫時放下了手槍，在售賣機里挑選起食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