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過半,靠在盼兮懷里的蘇鏡歡才清醒過來。
“姑娘,你醒了?”盼兮摸了摸她的臉,十分滾燙,又燒起來了。
許言之聽到盼兮的話,也睜開了雙眼。
“盼兮,我姨娘呢?”蘇鏡歡見眼前場景是在馬車中,慌亂地抓住盼兮問道。
“姑娘別急,許公子將周姨娘從義莊帶了出來。”
許言之:“蘇姑娘,此等狀況下,恐怕要委屈你姨娘了。”
蘇鏡歡看向許言之,即刻明白他的意思。若她要金蟬脫殼,那絕不能讓蘇府的人發(fā)現(xiàn)周琴若被接了出來。入不了祖墳,牌位進不了祠堂,那就受不到香火。她姨娘極看重禮節(jié)禮法,這是非常嚴(yán)重的事。
“蘇姑娘,我勸你不要去想一些有的沒的了,你現(xiàn)在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許言之知道北境的人恪守那些根本不重要的形式,在他們南境就沒有這么講究。
蘇鏡歡握緊了雙手,片刻之后放松下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盼兮都懂的道理。
“今日之事多謝公子,能否讓我再見我姨娘一面?”
“自便。”許言之又閉上了眼睛。
盼兮扶她下車,“姑娘寬心,我?guī)椭芤棠镎磉^了。”
“謝謝你,盼兮。”
李左李右再次打開棺蓋,周琴若像是睡著一般,頭發(fā),衣衫,盼兮都處理的很好。
“姨娘......”蘇鏡歡頓了一會兒,改口道:“娘,蓁蓁會記著你的話,好好活下去,您安息吧。”
千言萬語她不知道還能說什么,那些話都梗在喉嚨,苦澀的不知道怎么開口。從小到大遵循的禮制,在此刻看來多么可笑。既然他們不仁,她為什么還要有義?
安葬丹娘的地方不錯,要不是許言之幫忙,天下之大,她真的不知道哪里還有周琴若和丹娘的容身之地。白淑儀在京城的勢力極大,和各路權(quán)貴盤根錯節(jié),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她萬劫不復(fù)。靠她自己的力量,無異于以卵擊石。
但許言之做到了。
這讓蘇鏡歡更加確信,此人不簡單。
“娘,這里不錯,還有丹娘,她陪著你。我......”她哽咽了一下,現(xiàn)下該何去何從?她該怎么讓周琴若放心?
“娘,我一定會活下去。”她堅定了眼神,不僅要活下去,還要為周琴若和丹娘討回公道。
許言之站在不遠處凍得直發(fā)抖,他是不是跟北境犯沖?來北境干嘛來了?著了迷藥的道,和一個陌生女子一夜春宵,完了還替她收拾爛攤子?還替她葬這個葬那個......
返回別苑時,天已破曉。
“蘇姑娘,我答應(yīng)你的事全辦了,是不是該......”
“二爺!二爺!”華十一火急火燎地跑來。
許言之這會兒真想把華十一一腳踹出門去。
“瞎喊八喊喊什么!”他不爽道。
華十一自覺自己來的又不是時候,可他真的有事要稟告。
許言之臉色不太好,“說!”
華十一這才開口:“二爺,天蒙蒙亮?xí)r,有幾個人去了義莊一趟。”
蘇鏡歡驚慌地看著許言之,難道白淑儀知道了什么?
許言之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都辦妥了?”
華十一:“是,都辦妥了。那伙人走后李左去義莊查看過,那個老伯按照我們交代的打發(fā)了那伙人,那伙人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知道了,下去。”許言之仿佛料中了一切,并沒有很驚訝。
蘇鏡歡松了一口氣,她在周琴若的事情上太不冷靜。其實她早該想到的,以白淑儀的行事作風(fēng),斷不會把人往義莊一放就不管不問。回來的路上她還想著明日要把義莊的事處理好,至少也要再弄一口棺材,頂上周琴若的。
沒想到許言之不僅先想到,還把事情做上了前。也幸好他這么做了,不然就壞事了。
“蘇姑娘,你放心,我既答應(yīng)你,就一定把事做好。”他說的成竹在胸。
蘇鏡歡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說服,或者要挾了那個老伯,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吩咐手下人辦的事。怪不得,回來的時候,李左李右兩兄弟沒跟著回來。
“你放心,義莊跟我們?nèi)ブ耙粯印2贿^我們?nèi)ミ^,這是事實,只能行一善,將多年無人認領(lǐng)的逝者安葬了。”許言之說到這兒,臉上的笑意消失。差點把這事忘了,除了她娘和她娘的侍女,還安葬了一個!
蘇鏡歡向他行了一個禮,“公子好籌謀。”
這事一出,她即刻想到,北境她可能待不下去了,至少京城是肯定不行了。這一點點響動都逃不過,她和盼兮兩個大活人,別說京城,整個北境恐怕都沒有安身立命之所。
本想著帶著盼兮先安頓下來,然后再思考以后的事,現(xiàn)在看來是不行了。
“公子不是北境人?”
許言之:“???”他眉頭緊鎖,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我欠公子一條命,我......”
“打住!”他立馬打斷蘇鏡歡:“你只要將那玉佩之事告知我就行,你這條命還是你的,我們兩不相欠。”
他知道蘇鏡歡的意圖,也知道她的處境。這風(fēng)流債他也還夠了,再不想跟她有什么牽扯。她無論是死是活,接下來什么遭遇,他都不想知道。
“公子,我沒有出關(guān)文牒,我的處境,在北境只能一死。公子絕非常人,能否......”
“不能。”他清冷的目光掃向蘇鏡歡,“本公子只日行一善,今日已經(jīng)行過了。”
蘇鏡歡垂下眼眸,她有想過以玉佩之事再做文章,可她不能再這么做了,她良心上過不去。
“公子,玉佩之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是小公爺母親的朋友之物,不知是暫放還是贈予。事關(guān)上一輩,且小公爺母親已過世,無從再查。這些日子多謝公子,我銘記于心。”
許言之原以為自己會生氣,就這點信息?唯一有用的就是知道玉佩的主人跟小公爺?shù)哪赣H是朋友關(guān)系。他這些天忙上忙下,就這么輕飄飄兩句話?
可他生不起氣來,只感覺眼前說話的人快碎掉了。丹娘死前傳她娘的話,還有她在她娘墳前說的話,許言之都知道,無非是要活下去。
活下去這么簡單,卻又這么難。她沒有再死死抓住唯一的籌碼,和盤托出。
“忙了一夜,公子休息吧。”蘇鏡歡看不出情緒起伏,像個活死人一樣。
許言之在她走后喝盡了杯中的茶,暖爐怎么又開始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