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老宅的鐵門大敞著，門鎖被某種利器整齊地切斷。桑渝踩下剎車，輪胎在礫石路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晨霧籠罩著這座維多利亞風格的老宅，母親生前最愛的藍玫瑰在花園里瘋長，像是某種無言的控訴。

“有人比我們先到。“季衍熄滅引擎，無名指上的監測戒指已經變成警戒的紅色。

周瑩從后座抽出根高爾夫球桿：“分頭找？“

“太危險?！凹狙馨醋∷氖?，“桑渝帶我們去工作室，你守在門口?！?

桑渝摸出鑰匙——老宅的鑰匙她一直隨身攜帶，盡管現在顯然已經不需要了。推開厚重的橡木門，一股霉味混合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味撲面而來。客廳里的陳設東倒西歪，父親收藏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他在找什么......“桑渝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墻上母親的照片被粗暴地摘下，玻璃相框碎成蛛網狀，正好劃過母親微笑的唇角。

季衍檢查了每個房間：“書房和主臥被翻得最徹底?！八紫律?，從碎瓷片間撿起個燒焦的U盤殘骸，“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找到證據?！?

桑渝徑直走向樓梯后方的小門。那是母親的工作室，父親明令禁止任何人進入的地方，連清潔工都不得入內。門上的電子鎖居然完好無損——顯然闖入者沒發現這個隱蔽入口。

“需要密碼?！吧Ｓ遢斎肽赣H的生日，提示錯誤。

“試試車禍日期?！凹狙芙ㄗh。

依然錯誤。

桑渝突然想起什么，輸入“0721“——她和季衍初遇的日子。鎖應聲而開。

工作室里時間仿佛靜止了。設計臺上散落著未完成的手稿，水杯里的茶漬在杯壁留下褐色的環，仿佛主人剛剛離開。唯一不協調的是角落的保險箱——門虛掩著，有被撬動的痕跡。

“有人來過......“桑渝的心跳加速。

季衍戴上手套檢查保險箱：“專業手法，但不是你父親。“他指向鎖孔周圍細微的劃痕，“太新了，不超過24小時?！?

周瑩突然在門外低呼：“有人來了！“

三人迅速關燈隱蔽。沉重的腳步聲從二樓傳來，伴隨著粗重的喘息。桑渝從門縫窺視，看到一個穿黑衣的背影正翻找書房文件——絕不是父親，這人太魁梧了。

“不是桑志遠?！凹狙茉谒叺驼Z，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職業殺手，看他的站姿。“

黑衣人突然轉向工作室方向。桑渝屏住呼吸，感到季衍的手輕輕覆上她的后背。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距離門板僅一步之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喂？“黑衣人接起電話，聲音沙啞，“沒找到...是，明白。“

電話掛斷后，腳步聲漸漸遠去。前門“砰“地關上，引擎聲漸行漸遠。

“他在向某人匯報。“季衍皺眉，“不是桑志遠，否則不會說'沒找到'?！?

桑渝轉向保險箱。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角落躺著個不起眼的藍絲絨小袋。她倒出里面的東西——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墜，正是母親設計圖中那個“記憶載體“。

“空的......“她對著光檢查吊墜內部，微型容器里什么都沒有。

季衍卻盯著絲絨袋內側：“等等?！八⌒牡夭痖_縫合線，取出一片比指甲還小的芯片，“藏在這里?！?

周瑩立刻掏出便攜讀卡器。芯片插入后，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視頻，需要生物識別解鎖。

“指紋還是虹膜？“周瑩問。

桑渝看向視頻縮略圖——母親站在工作室里，背后日歷顯示日期是去世前三天：“試試我的。“

識別通過，視頻開始播放。畫面中的母親比桑渝記憶中憔悴許多，但眼睛依然明亮：

“渝兒，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阿衍找到了你...“母親舉起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小瓶，“這是CX項目的核心——記憶分子溶液。它能將特定記憶具象化，通過眼淚提取...“

視頻突然晃動，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母親匆忙將小瓶倒入吊墜，藏進藍絲絨袋：“你父親參與了非法人體試驗，季衍父母發現了真相...他們不是死于車禍，是被...“

門外傳來父親的聲音，視頻戛然而止。

工作室陷入死寂。桑渝的指尖輕觸屏幕，仿佛能穿過時空觸碰母親蒼白的臉。季衍的手搭在她肩上，微微發抖。

“所以CX項目是...“

“記憶操控。“季衍的聲音干澀，“我父親最后的研究筆記提到過，他們試圖研發阿爾茨海默癥的治療方法，但數據被人篡改了...“

周瑩突然倒吸一口氣：“看這個！“她指向讀卡器上的隱藏文件夾，里面是份患者名單，標注著“CX項目試驗對象“。桑渝母親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著“Phase 3-記憶消除“。

“他們用媽媽做實驗......“桑渝的指甲陷入掌心，那道月牙形疤痕火辣辣地疼。

季衍快速瀏覽文件：“不止。名單上有二十多人，都是項目反對者或知情者。“他指向某個名字，“這是我母親的助手，車禍'幸存者'，后來'自殺'了?！?

桑渝想起父親書房里那些標著“CXX“的文件——不是“CX“，而是“CXX“，代表人體試驗的第二階段。

“必須找到父親?！八酒鹕?，“只有他知道記憶分子在哪里?！?

“等等。“季衍拉住她，“芯片里還有個加密文件。“

周瑩嘗試了幾種解密方式都失敗后，突然靈光一現：“試試你們倆的生物特征組合。“

桑渝握住季衍的手，兩人食指同時按在傳感器上。文件解鎖，跳出一段音頻和幾張設計圖。音頻開頭是刺耳的電流聲，隨后傳來母親急促的呼吸：

“曼姐，我拿到證據了...志遠他們不僅篡改了數據，還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天啊，他們用了兒童患者...“

背景中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尖叫。音頻中斷了幾秒，再次恢復時母親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來不及了...告訴阿衍...手鏈里有...渝兒的手腕...疤痕不是意外...“

錄音到此結束。桑渝和季衍面面相覷——疤痕？她的手？

設計圖則是條精美的手鏈，結構復雜得令人眼花繚亂。放大后能看到內部藏有微型儲存單元，標注著“記憶備份“。

“這是......“

“你戴的那條?！凹狙茌p輕托起她的左手腕，疤痕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粉色，“當年你轉學前突然受傷，說是美術課劃的...“

桑渝的記憶突然閃回——那不是美術課。那天她偷聽父親通話提到“季家“，想打電話警告季衍，被父親發現后爭執中打碎了花瓶...

“是父親弄傷的?！八龘崦毯郏暗赣H說'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季衍突然抓過設計圖仔細研究：“這疤痕...形狀太規則了?！八鍪謾C里存的疤痕特寫照片比對，“看，像不像微型接口的痕跡？“

桑渝渾身發冷。她一直以為這疤是童年創傷的標記，現在卻被告知可能是某種...裝置？

周瑩已經撥通電話：“爸，我們需要醫療團隊...對，桑家老宅...不，不要警方?！?

掛斷后她解釋道：“我父親認識頂尖的生化學家，可以掃描疤痕結構?！?

桑渝機械地點頭，思緒卻飄回母親去世那晚。高燒中的母親死死抓著她的手腕呢喃“保護好...手鏈...“，當時她以為母親神志不清...

“有人來了?！凹狙芡蝗痪X地抬頭。

這次是汽車急剎的聲音，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周瑩從窗口窺視：“是我爸的人...還有...“

門被推開，為首的銀發男子正是周父，身后跟著醫療團隊和——被兩名保鏢架著的桑志遠。父親面色灰敗，西裝皺巴巴的，右手腕上戴著醫用束縛帶。

“人抓到了?！爸芨负喍痰卣f，“在機場準備潛逃?！?

桑渝站起身，與父親四目相對。那雙曾經令她敬畏的眼睛如今布滿血絲，卻依然銳利如刀。

“記憶分子在哪里？“她直接問道。

父親嘴角扯出冷笑：“燒了?！?

“說謊！“季衍亮出芯片證據，“桑阿姨的錄音提到手鏈和疤痕。你對親生女兒做了什么？“

一陣詭異的沉默。桑志遠的目光落在女兒手腕上，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嘶啞可怖：“曼曼還是那么聰明...她把備份藏在你身上...“

醫療團隊的首席專家上前一步：“我們需要立即掃描疤痕部位?！?

桑渝伸出左手，專家用便攜設備進行斷層掃描。屏幕上很快顯示出疤痕下的微觀結構——確實有個微型生物芯片，與設計圖完全吻合。

“可以安全取出?！皩＜掖_認道，“但需要當事人同意?！?

“取。“桑渝毫不猶豫。

手術只用了局部麻醉。當那個米粒大小的芯片被取出時，連專家都驚嘆不已：“量子存儲技術...至少領先當前科技十年?！?

芯片插入讀卡器，投影儀在空中展開全息畫面——是桑志遠在某個實驗室里的影像，正對著鏡頭說：

“CX項目第三階段人體試驗開始...使用對象編號17，女性，32歲...“畫面一轉，出現桑渝母親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恐怖場景。

“不！??！“桑志遠突然掙脫束縛撲向投影，被保鏢死死按住，“關掉它！關掉！“

畫面繼續播放，顯示父親親自給母親注射某種藥物。隨后的監控錄像中，母親痛苦掙扎，而父親冷靜地記錄數據：“...記憶消除效果顯著，但出現意外副作用...“

季衍的手緊緊握住桑渝的，兩人目睹著這殘酷的真相。最后一個片段是母親偷偷對著監控攝像頭說話，日期顯示是她去世前一天：

“志遠不知道我保留了記憶...藥物對我無效...證據在渝兒的手鏈里...季衍，保護好她...“

投影熄滅，工作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桑志遠癱坐在地上，眼神渙散：“她...應該忘記的...藥物測試很成功...“

“你拿妻子做實驗？“周父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憤怒。

“為了科學！“父親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記憶操控能創造新世界！沒有痛苦，沒有...“

桑渝再也聽不下去。她走向父親，舉起那個“記憶載體“吊墜：“這里面本該有什么？“

父親的眼神突然變得貪婪：“第一代分子溶液...價值連城...“

“比媽媽的命還值錢？“桑渝的聲音發抖。

“你懂什么！“父親突然掙扎著站起來，“她要把數據公之于眾！項目會毀于一旦！季家夫婦也是...他們都...“

他突然捂住胸口，面色慘白地倒下。醫療團隊立刻實施急救，但心臟監測儀上的線條已經變成平直的綠線。

“氰化物膠囊?！爸芨笝z查了他的口腔，“早藏在假牙里了?！?

桑渝站在原地，看著醫護人員給父親蓋上白布。這個曾經在她心中如山般威嚴的男人，最終像片枯葉般飄落。她以為自己會崩潰，會痛哭，但此刻只有無盡的空虛。

季衍從背后輕輕環住她：“結束了?！?

桑渝搖頭，舉起那個生物芯片：“還沒有。“她看向周父，“這些證據...“

“足以讓CX項目所有參與者坐牢?！爸芨副ＷC道，“包括趙明城背后的勢力?！?

醫療團隊帶著父親的遺體離開后，工作室再次恢復寂靜。晨光透過紗簾，為滿室塵埃鍍上金色。桑渝走向母親的設計臺，輕輕撫摸那些未完成的圖紙。

“所以這條疤...“她看向取出芯片后重新縫合的傷口。

“是你母親的最后保護?！凹狙芪兆∷氖郑八炎铌P鍵的證據藏在誰都想不到的地方——自己女兒的皮膚下?！?

桑渝望向窗外，母親栽種的藍玫瑰在晨風中搖曳。那些年父親禁止任何人修剪這些花，她曾以為是對亡妻的懷念，現在才明白是愧疚的折磨。

周瑩悄悄退出工作室，留給他們獨處空間。季衍從口袋里取出那條新做的藍色手鏈，輕輕戴在桑渝腕上，蓋住那道傷痕：

“這次，換我保護你。“

手鏈上的塑料珠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像是一串凝固的淚滴。桑渝突然明白母親們留下這對信物的深意——有些記憶需要被保存，有些則需要放手。

而她與季衍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篇章。